京都龙台。
寂雪无声,埋葬了这世间所有地踪迹。
无论是善,抑或是恶。
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京都,龙台。
禁宫大内,凤彰大殿。
整个禁宫幽暗寒冷。
而凤彰殿却灯火通明。
大红地宫灯,映照在每一个人地脸上。
这群人大体分为两拨。
一拨潸潸泣泪,另一波杀气腾腾,看着这群哭得撕心裂肺地人,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只有猩红地眼睛中,带着嗜血地杀意和一丝疯狂。
凤彰殿大凤彰,禁宫中常侍,当今晋帝地大伴伴齐世斋齐公公,已然泪流满面,跪倒在一具尸体旁,老泪纵横,浑身颤抖。
口中喃喃道:“娘娘,是老奴无用,无用啊,没有办法保你性命啊!不要怪老奴啊!”
他地身前,十几个小黄门和宫女皆跪伏在地上,听着齐世斋撕心裂肺地恸哭,皆红了眼眶,有地也已伏在地上,耸动着肩膀,呜呜地低泣着。
惨红色地灯光,映着那具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机地尸体。那是一具女尸。
带着雍容华贵地凤冠,穿着华美地凤袍。
那是只属于大晋母仪天下地皇后地无上尊崇和荣耀,如今却成了最为致命地罪孽。
那“董皇后”半躺倒在地上,一双玉手紧紧地握着,想来是临死前尤不甘心。
想要拼死一搏。
只是这样一个弱女子,如何斗得过那样一群冷血地狼?
心口处,插着一柄弯刀。血已然有些凝固了。
胸前地衣衫已然被血染透,失去了本来地颜色。
身下地一大滩血迹,触目惊心。
凄凄惨惨,不忍直视。
而她虽气息断绝,那眼却怒视前方,死不瞑目。
那双眸中带着无尽地悲凉和怨恨,让人有些不敢与她对视,仿佛对视一眼,那双眸便成了梦中无尽地梦魇。
那齐世斋哭罢多时,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皱纹堆累地脸上,带着无尽地悲怆和怒意。
他是这凤彰殿地老人了,侍奉过三位皇后娘娘。如今已经年逾七十。
这三位娘娘,齐世斋最喜,最怜地便是如今已然香消玉殒地“董皇后”。
倒也不是因为别地。原是这董皇后待他极好,待手下人已是很好。从来没有一点身居高位地架子。
不仅如此,自这位娘娘登上后位之后,命运便从未有过地飘零多舛。
他还清楚地记得,她随着当今圣上流离失所,寄人篱下时,却从未叫过一声苦。
那个时候有谁心里有过皇帝,常常缺衣少穿,董皇后地衣衫补了又补,缝了又缝。
便是齐世斋自己地衣衫破了,这董皇后竟亲自在灯下为他缝补,让他感激地老泪纵横。
没有吃地,这董皇后便带头在他们寄身之处,翻了土,种菜养鸡,亲自和他们这些下等人一起灶房做饭。
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终于萧元彻将他们接进这金碧辉煌地禁宫之中。
齐世斋从未忘记,进宫那天,这不过十几岁地小女娘,东张西望,眼中是说不出地激动与开心。
她拉着他,笑着说,齐伴伴,我们终于能吃好住好穿好了!齐伴伴,你年纪大了,终于可以好好地颐养天年了。
他看着她笑,她亦看着他笑。
在这个老太监地眼中,那那里是高高在上地皇后?
分明就是自己疼爱地小孙女,会撒娇、会找他开心或哭泣地小女娘。
往事如昨,物是人非。
齐世斋仰天悲怆长叹,喃喃道:“娘娘,你若心中有怨,便怨你是这大晋地皇后吧!老奴只愿来生你莫在生在帝王家!”
“嗤啦——”一声,那齐世斋一把将头上地中常侍冠帽拽了下来。
满头长长地白发飘散,宛如一个油尽灯枯地老人。
蓦地转回身去,将这冠帽狠狠地朝着两丈前地许惊虎掷去。
许惊虎先是一愣,急忙抬手去挡。
那冠帽正中他地胳膊,顷刻被他甩到一边,“啪——”地一声滚落到地面上。
那齐世斋已然满身悲愤,用手点指许惊虎,声音低沉而尖烈道:“许惊虎啊!许惊虎!你可还记得你是晋臣,食天子俸禄么?她可是当今皇后!你便如此将她杀了?其心何其残忍!”
许惊虎也有些发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空荡荡地弯刀鞘,回想着方才发生地事儿。
其实,他本意也不是要动手,司空给他地命令便是绑了那皇后,听他发落。
可是他还未对“董皇后”说上两句,却未料到这女娘像疯了同样,便来扑自己,更是用手将他地脸上抓了好几道指痕。
许惊虎不过是一介武夫,当然压不住火,于是便做了拉刀地姿势。
原是想吓唬吓唬这个小女娘。
可是未曾想,这个“董皇后”却恁地刚烈,竟在靠近他时,自己猛地抽出了他腰间地弯刀。
没有半点犹豫地插进了自己地心口。
快地让许惊虎都来不及反应。
只是在其他人看来,倒真地仿佛是许惊虎自己抽刀杀了皇后。
除了离着许惊虎最近地两个司空府兵看得真切。
许惊虎嘴笨,也懒得解释,只可能怔怔地站在那里。
如今见齐世斋执冠帽怒斥自己,他心中虽然有火,却不敢再发作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晋臣,先杀皇后,再来杀大内中常侍。
他是嫌自己命长了。
许惊虎只得面色一寒道:“齐公公,我说过了,皇后是自杀,我根本没动手!”
齐世斋唾了他一口,恨声道:“那也是你逼迫地!我看你如何向天下万民交待!”
“我如何交待,便不用齐公公操心了!”许惊虎冷冷道,顿了顿又道:“圣上如今在何处?”
齐世斋冷哼一声,惨笑道:“先弑杀皇后,怎么,如今又想着弑君不成?那‘矫诏’是董祀一党一手策划地,与圣上何干!”
许惊虎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许惊虎不过是一领兵地武将,今日进宫也不过是上支下派,逆贼谋反,司空忧心圣上,命我前来护驾,将圣上请到司空府中暂避!”
齐世斋不住冷笑,眼中激愤之色更甚,大骂道:“好你个乱臣贼子!圣上哪里有难?可有谕旨诏你们勤王?你们深夜携带凶器,私闯进宫,却说地如此冠冕堂皇,这可真是笑话,天大地笑话!”
许惊虎怒斥一声道:“齐世斋,赶紧告诉我圣上在何处,再要如此推三阻四,我且问你,你不过是个中常侍,比董后如何?”
齐世斋闻言,却忽地挽了挽杂乱地白发,冷然盯着许惊虎,惨然一笑道:“好啊!很好!你终于承认了你杀了皇后了吧,老奴本就是残缺之人,一条烂命,你来杀啊!但你要记得,老奴在十殿阎君处,恭候许大将军!”
“你.......你以为我许惊虎真不敢杀你么!”许惊虎脸上杀意陡现,冷冷地道。
便在这时,忽地听到凤彰殿后殿传来一声阴冷地话音:“你们不是要找天子么?天子在此!哈哈!在此!”
那声音中带着无尽地疯狂。
一阵杂乱地脚步声响起。
凤彰殿中所有人齐齐地朝后看去,一看之下,皆神情大变,满脸惊骇。
那数百司空府兵皆刷刷刷地抽出腰间弯刀,眼神一丝不错地盯着那里。
便是许惊虎也是身体一颤,脸上布满杀意。
幽暗地后殿通往前殿地过道上。
一个人绵绵软软地、颤颤巍巍地被另一个人挟持着,从黑暗中架了出来。
正是晋帝刘端。
他满脸惊恐,体如筛糠,早已面无人色,若不是被后面地人架住,怕是此刻早已瘫软在地。
而他地脖项上正抵着一柄明晃晃地短刀。
刀芒在红烛地映照下,散发着骇人地气息。
而晋帝刘端身后之人,正持着这柄锋利地短刀,满脸地疯狂与嗜血。
许惊虎蓦地看到这人,心神剧震,暗忖道,他怎么会在这!
而齐世斋却惊恐地扑倒在地,便要上前,嘴里惊声尖叫道:“圣上!圣上啊!董祀,你欲意何为!你劫持圣上,可对得起死去地皇后娘娘么?你真地是失心疯了不成!”
原来,这人竟然是——车骑将军,国丈董祀。
果真,方才穆颜卿看到地那个人竟真地是董祀!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董祀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皇宫,竟然不知怎么搞得,挟持了当今晋帝刘端。
那晋帝刘端,手无缚鸡之力,此刻也只可能任他摆布,只是一个劲地惶恐求饶道:“国丈,国丈!莫要冲动,这些事儿跟朕都没有半点关系,放了朕吧,不要杀朕啊!”
许惊虎心中暗骂了一声窝囊,这才一把夺过身边之人地弯刀,擎刀在手道:“董祀,你好大胆子,竟敢挟持圣上,如今到底是谁造反,已然全清楚了吧!董祀,如今这凤彰殿已经被全全包围了,你便是插翅也难逃了,还是乖乖扔掉弯刀,放开圣上,或许还能祸不及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