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苓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看中了他,也许是他无畏生死的态度,也许是他隐于墙影下手中的书卷,也许是他那双文人的手。 崔致远叹了一息,说道:“真不会再娶他人,只你一人就够闹的。” “她若在外乱说一气,影响你的官声如何是好?”阿史苓担忧道。 “这个官也不是非做不可。” 崔致远说罢,阿史苓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不做官了?” “嗯,适才我同兄长在书房议过此事,他没说什么。”崔致远想了想,继续道,“只是……” 阿史苓心里一紧,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让你做不了官夫人,你会不会怨我?” 阿史苓哇得哭出声,扑到崔致远怀里,呜声道:“我只想当崔夫人,不稀罕官夫人。”继而又道,“以后我再不置办首饰了,衣衫也穿便宜的。” 崔致远笑道:“哭什么,就算不当官,我也能养得起你。” 他在朵阿赤那里投了钱,朵阿赤如今走海运,贩香料获利不少,而且……事情还没坏到辞官这一步。 阿史苓埋在崔致远怀里“唔”了一声。 “现在可愿随我回去?”崔致远问道。 阿史苓破涕而笑,点了点头。 两人走后,万氏同自家夫君说:“也只有妹夫能把小妹哄好。”说罢又问,“他那事情到底准备怎样处理?真打算不做官了?” 阿史勒一面指着下人把檐下灯笼换亮,一面说:“他自有办法,怎么可能为一个不相干的妇人就此罢官,那也太无用了。” 回了崔府,崔致远让阿史苓先回院子,他自己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阿塔见了崔致远,眼中熠着光,将他迎进屋中,替他倒上茶水,然后安静地坐到他的对面。 “致远,今日夫人来过了。”阿塔微笑道,“她并不反对你娶我。” 崔致远抬眼看向对面,目光在阿塔脸上停了一会儿,直把阿塔看得嘴角的笑挂不住。 “怎么这样看着我?” 崔致远声音微冷:“夫人虽不反对,我却不愿娶你。” “致远,你……我们自小玩在一处,大人们也应下婚约……” 阿塔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屋室里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崔致远再次启口道:“怎么不往下说了?” 阿塔低下头,双手互绞着。 “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来说。”崔致远说道,“当初你我年纪到了,我曾回乡找过你,是也不是?” “是。” “当时你怎么说来着,你说,一来‘割衫襟’作不得准,二来我现下家贫,六礼难备,不如各自婚嫁,别耽误你另求良姻。”崔致远腔音平平,“这些话莫不是忘了?如今你见我发达又找上门来,做人做事不兴这样。” 阿塔怔了怔,不甘心道:“即便如此,却也是人之常情,那阿史家的贵女不也是看重你前途大好,才嫁于你的,若你仍是白身,她怎会嫁你?!” 崔致远哧哧笑道:“这话问得好,我便告诉你,那会儿我不仅是白身,还是身陷囹圄的戴罪之身,是我夫人救得我,换作是你,只怕早撇得一干二净,你如何同她相提并论。” 阿塔“扑通”一声跪向崔致远,扯着他的衣角,央浼道:“致远,是我不好,我愿悔改,自此惟君是依,甘苦与共,求你…许我这一回,可好?” 崔致远抽离自己的衣衫,声音仍没有太大起伏:“我已说得很明白,不会娶你。” 阿塔默着脸,半晌不作声,再度开口时,腔子就变了。 “你不娶我,就不怕我闹得尽人皆知?堂堂参知学士背信弃义,再背上一个负心汉、薄情郎的骂名,届时你这官只怕做不得。” 崔致远站起身,眼向下睨着:“你不必闹,我自会向君王请辞,就算鱼死网破……也别指望我娶你。” 阿塔还算比较了解崔致远,他这个人一直怀揣一颗经世济民之心,通俗来说是一个公而忘私之人。 她以为他捏住他的三寸,却不想,他情愿辞官也不愿娶她。 阿塔身上的力气恍若被抽干,颓坐于地,喃喃道:“是因为那位阿史家的贵女?” 崔致远不答,他没必要同她说这些。 “阿塔,你我自小玩在一处,是不是非要走到这一步,你可要想清楚,闹到最后,收不了场的是你,不是我。” 阿塔怎会不知,若因为她迫他辞官,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端说一点,到那个时候坊间会怎么传她。 人们只会说,此女定是品行败坏,否则为何崔大人情愿辞官也不愿求娶,到那时被毁的就是她了。 崔致远这话既是提醒也是威胁。 阿塔抬起头,终于说道:“求大人给我一条路。” 崔致远终于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我给你一笔赏钱,你拿去,从此以后再不许入京都城,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这笔钱权当我孝敬你父母了。” 阿塔不再言语,伏地磕了三个头,次日一早便离了崔府。 …… 这日,崔致远从王庭回到府中,阿史苓叫下人做了一桌好菜,两人喝了些小酒,夜间躺于榻上时,崔致远拣了一本书册翻看,阿史苓便歪在他的身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突然眼睛一滴溜,从崔致远手里拿下书卷,略带深意地看着他笑。 “怎么了?”崔致远问道。 “妾身听说大人还会木雕?” 崔致远笑了笑:“不过是儿时的小把戏。” “大人还给阿塔雕过小人像?”阿史苓叹了一声,“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崔致远摸了摸鼻子,说道:“明日也给夫人雕一个?” 阿史苓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大人还同阿塔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听风声?听河流声?妾身都没有同大人做过这等闲情逸趣之事。” “只要夫人想,为夫立马陪你看星星,听风声,要不就明日,可好?” 阿史苓点头道:“去城外罢,城外的星星看着更亮。” “好。”崔致远满口应下,生怕应慢了。 就在他刚要吁气时,阿史苓又道:“听说大人还和阿塔同榻而眠……” 崔致远眼角一跳,赶紧道:“那会儿才多大,什么也不知道。” 阿史苓脸上泛出一抹红晕:“你同她睡过一张榻,我也要,现在就要。” 崔致远先没反应过来,转而会过话里的意思,将人拢到被中,附到她耳下,话里带着三分笑意:“这个不用等明日,现在就可以,这种事,只对夫人一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