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瑜同杨篙一起,带着老姐匆匆往牢里头赶。 “姐,外甥女呢?” 他只看到她抱着王先生的小孙子,却没看到自家孩子。 “早送回营山了。” 从惶恐的情绪中走出来,李瑛笑容满面地道。 “你小子好样的,咱们李家可算是出了个大人物了。” 当时还好没有改回沈姓,要不然可让那家人占了大便宜,如今她李家的门楣可不得了了。 “你这次回来,升五品官儿肯定板上钉钉吧?” 她本来想说三品官儿的,想着这有外人在便故意说小一些,免得传到皇帝耳朵里对她弟仕途不好。 杨篙眼观鼻鼻观心,这李知县的姐姐看着胆子挺大,咋心就那么小呢? 敢不敢往大了的猜呢? 李瑜没有正面回答老姐,只是语气有些无语。 “……姐,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姐这脸变幻的速度,比夏日的雷电还要无常。 姐夫这日子咋过来的啊? 李瑛笑笑没有说话,刚刚那不是一时情绪失控么,天知道她这些东躲西藏的日子怎么过来的。 躲草垛,躲猪圈,躲人家水缸里…… 还偷别人的吃食! 来了例假时漂泊在外更是痛不欲生,还好遇到一户人家晾晒的被单被她顺走,这才艰难地过来。 又不敢回家拿东西,就怕被人给瓮中捉鳖了。 改天还是得给人家才是,一床被单也够买许多米了。 鲁王要是再晚几日进京的话,她和那孩子还不知道会怎样,不被抓到应该也被饿死了。 杨篙在一旁听着这对姐弟说话,忍不住有些稀奇地咂了咂嘴。 到底是从小在一块儿长大的,你不说谁知道他们居然不是亲姐弟。 大理寺的牢狱里。 吴景诚正坐在满是稻草的牢房里,无聊地用稻草准备扎个鸟儿来玩。 编着编着。 他忽然问身旁的宁源:“叔本,你说扎草人真的有用吗?” 若是真有用的话,他要不要扎个范承远? 刚好他在翰林院任职许久,手中正有范承远的生辰八字,只是古书上说要本人的头发更好些。 宁源:“……怪不得刘学士老说你不好好当差,你身为编纂不好好编你的书,天天打听这些东西。” 你要问他如何治国,吴景诚绝对回答得平平无奇。 可你要是问他谁家有啥事,他绝对啥都能打听出来。 怕自己说的话太重,宁源顿了一下还是没好气地道。 “且不说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准备从哪里去找针?” 刚经历丧妻之痛的他,可没有心情想这些没用的。 入狱前他就让她跑,跑不掉也好死不如赖活着。 无论如何他不在意什么清白就是,谁知道,她还是…… 宁源闭了闭眼,睁开眼看了看乐呵呵的吴景诚,忍不住扶额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老婆还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傻乐。 “叔本,姐夫……”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两人如同被雷劈了似的对视一眼。 他们怎么好像,听到了子璇的声音? “夫君……” 紧接着一道爽朗的女声传来,吴景诚很确信这是自家娘子,于是他兴奋地扶着牢门对着大喊。 “子璇,娘子,我在这儿……娘子……” 他娘子果然还好好地活着,娘子果然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女子。 宁源也有些激动,姐夫竟然带着女眷出现在这里。 那是不是就说明鲁王成了? 只要鲁王成了,死了那么多人也总算是没有白白死掉。 真是人生无常啊,几年前他还说等自己当了大官捞姐夫。 如今却是姐夫捞自己…… 李瑜三年没有见过两人了,而今的两人早已不复三年前的意气风发。 此时的他们胡子拉碴,束发凌乱身上还沾了些稻草,宁源的目光呆滞且充满了泪水。 倒是吴景诚…… 眼睛倒还是一如既往,清澈中透露着点点愚蠢。 狱卒平时没少狐假虎威磋磨两人好从中换取银钱,如今见状都有些害怕,而杨篙直接一人给了一脚。 “开门啊,搁这挺尸呢嘛?” 这些人是什么德行,杨篙心里比什么都清楚。 两个狱卒赶紧瑟瑟发抖将牢门打开,吴景诚立刻和自家娘子抱了个满怀。 “呜呜,娘子,我差点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至于身上脏不脏,两人都没有好到哪里去,倒是也互相不嫌弃。 留着这对姐弟恋哭唧唧,李瑜第一眼是看向满含泪水又带了些笑意的宁源。 他抬脚上前,伸手拍了拍宁源的肩膀又不知说什么。 憋了半天才哽咽着道:“叔本,活着就好……” 只说了这两个字,李瑜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宁源是少年天才! 县试第一、府试第一、院试第一、乡试第一、会试第一,殿试探花郎许配礼部尚书为婿。 这样的履历纵观历史,能达成又能有几人。 他该是心高气傲、该是在众人的瞩目下过完这令人艳羡的一生。 可不过是先帝的一念之差,便让这样的人才夹在忠臣和奸臣之间,被里外排斥不是人地当了三年官儿。 忠臣排斥他,奸臣不信任他,清流不屑他。 最后还家破妻亡,落了个满目的呆滞,唯一的欣慰便是他还活着。 宁源抹了抹眼角的泪笑道:“姐夫安全回来就好,如今总算是一切尘埃落定了。” 这一个家里只要能有一家人过得好,那就应该心满意足。 李瑜见他如此,忙道:“过几日你姐姐就会带着嘉行,随着鲁王妃进京来,你不知道那小子长得可胖乎了……” 老婆没了,你还有儿子呢。 孩子已经没了娘,当老爹可要振作起来。 想起儿子宁源脸上有了些笑意,只是心里对孩子必须读书当官的事有了改变。 罢了,随孩子去吧。 只要他快乐平安地度过此生,爱干什么他都不会制止的。 入仕拜相,想想也不是什么好前程。 李瑜扯着他往牢外走:“回家洗澡换身衣裳,然后进宫拜谢鲁王殿下。” 然后随着众臣大喊: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鲁王殿下登基。 这事儿就算是收尾成功。 看了眼腻歪的两人,李瑜和宁源都没喊他们。 两人都往外走了好长一截了,后面的吴景诚还抱着自家妻子互诉衷肠。 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杨篙实在是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前戳了戳他们:“欸,李知县和宁翰林走老远了都。” 看两人这年纪,娃子差不多应该都打酱油了吧? 还腻歪呢? 说罢,他扬起了抹礼貌的笑意:“莫不是二位舍不得此处,还想在此处再多住上一些日子?” 然后他就作势要锁了牢门。 被提醒后的二人连忙表示大可不必,然后手牵着手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还互相看着对方说对方瘦了。 杨篙:“……” 读书人不都最讲究规矩吗? 这大庭广众、青天白日手牵着手不是有伤风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