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多少有些艳羡:“早知今日,我也该走走你的路子。”
如此这般摸鱼耍乐,谁家的官儿能当得这么舒服啊?
“现在后悔晚咯,你如今已是被陛下架起来了。”
吴景诚望着外头的炎炎烈日,起身准备去工部转转。
“有需要就跟我说,要是有啥想问的也可以先来问我。”
他高低也是个四品御史,手底下也有一帮愣头青跟着。
想整人也不是不成。
就算是整不成,骂人一顿出个气还不简单。
李瑜抬头笑道:“真有事儿我不会与你客气。”
这么多年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吴同学根本就没自己想的那么单纯。
人心里有数着呢。
他低头看着面前还没看完的卷宗,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认命继续查找当年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姐夫心里倒是有数,就是沈旦这小子也不知心里有没有数。
山西,大同马邑县,县衙。
知县黎清晏望着坐在上首,翻看上上上上任知县卷宗的钦差,额前的冷汗就如同瀑布一样落下来。
沈旦见情绪如此紧张,笑问道:“虽说今年这天儿是挺热,可黎知县你也热得太厉害些了吧?”
“心静自然凉,黎知县你这心里头不静啊。”
“说说吧,心里琢磨什么?害怕什么呢?”
进士中榜后国家包分配,分到偏远地方但不打仗的地方,可能一待就是一辈子,运气不好的就和王知县一样。
一干就是三十年。
要是没有他大哥这会儿还是知县,而边疆的知县就不同了,他们比其余地方知县更占据优势。
因为他们的任期更短,有些地方快的甚至只需两年就能得到晋升,而非是常规三年、五年十年三十年都无人问津。
两人中间隔着四五任知县了,还能给人吓成这样。
这里头摆明了是有事儿,这家伙摆明也是知道些什么啊。
黎清晏咽了咽口水,连连摆手道:“按台我心里头很静,我不热,我不热,没琢磨什么。”
不热才怪,他觉得自己衣裳都快要湿透了。
和李琏李瑜两兄弟的温和性子相比,沈旦这小子多了些许腹黑,骨子里就有些爱折腾人的小癖好在。
他抓贪官从来都不会直接抓。
先玩儿。
玩儿得人彻夜做噩梦,玩得人精神崩溃了才觉得有意思。
尤其是萧家那事儿完结之后,他行事就越发不怕事了。
沈旦望着手里的卷宗笑嘻嘻地道:“这李成海李知县是因为贩卖私盐、虚报工料收受贿赂,还有通敌的罪名才被砍头的。”
“这可真是该死啊。”
“只砍头实在是太便宜他了,要我看就该剥皮揎草,株连九族才算是解气。”
“黎知县,你觉得是不是该如此?”
黎清晏除了点头,就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还有半年就能调走了,这时候可不想出任何差错。
“可惜这李知县早已伏法,按台不如先查查我这两年……办的案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差错?”
老是提李知县做什么?
他害怕!
“欸,你急什么?”沈旦拿着案卷给自己扇风,懒洋洋地道:“我在来的路上,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说给你听听啊。”
黎清晏闻言心中的不安更严重了,他能不能不听啊?
沈旦才不管他,直接道:“说是咱们大同府的首富马继昌后台深厚,多年来不仅能畅通无阻往草原贩卖盐铁。”
“而且还能犹如过无人之境,若是被人家发现的话,若是民便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若是官儿就必须得同流合污,若是不愿意同流合污就会变成……地方监察御史的功绩啊。”
“黎知县,你知道这事儿吗?”
本来这个案子他刚开始的时候,是没发现不对的。
但是去坊间喝茶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两个书生小声讨论这事儿。
他有些疑惑,便又问了几个百姓。
百姓们虽然一个字儿也不肯说,可眼底的可惜难过是藏不住的。
他便又让人去流放地,见到了李成海的家人。
李家人刚开始还闭口不言,而后便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
他们李成海是发现了某些人的秘密,然后就被监察御史参了,被收监到了衙门里头。
前后甚至不到一个月,李成海这个寒门贵子的脑袋,连个冤都没喊出来就这么落了地。
七品知县。
一县的父母官儿。
就算是犯了错也要慎重,绝不可能一个月就砍头。
所以这绝对是违规操作了!
后来他打听出来,山西布政使司和大同首富马家来往密切。
所以虽然他什么证据也没有,但是他不介意诈一下这胆小如鼠的知县,当然前提是他知道黎知县不会通风报信才这样做。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黎清晏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他也是寒门学子,出身甘肃平凉府,中进士那日家乡整个府都沸腾了。
有些老百姓不惜走几十里路,就为了来看他这个进士郎。
当初谋这个差事,便是族人同他商量了彻夜。
好差事肯定是轮不到他,不如退而求其次花点钱活动活动,找个好升官儿的地方待两年。
光是去吏部找当时的崔侍郎活动,就花了十万两银票。
这些钱知府知县当地大豪绅捐的,就为了任满两年、最多不过三年就能顺利升官到天子脚下。
所以他是一点儿事儿也不想惹。
真的!
见他脸上的汗水流得更凶了,沈旦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黎清晏居然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沈旦:“……起来。”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继续吓唬人了。
虽然两人平级,可在黎晏清眼里他跟刑部尚书也没区别。
强行将面无血色的人拉起来,沈旦的脸色很难看。
“你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又在边疆担任知县。”
“胆子这么小怎么成,以后进了京城可怎么办?”
他要是像这小子这么怂,早在江南就把自己混成个大贪官儿了。
黎清晏忙道歉:“是我的错,我有罪,我该罚。”
内心却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个天天能见到皇帝,还能让皇帝亲自给切瓜的亲哥哥。
你胆子当然大。
不像他背负着整个府,还有整个家族对他的希望。
他是一点儿错也不敢犯,一点儿麻烦也不敢惹。
沈旦让他坐着说话:“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儿的。”
边疆重镇,官商勾结、忠臣枉死的事情成了寻常还得了?
闻言,黎清晏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我真的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啊。”
你们这些大人物斗起来,谁还管他这种小人物的死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