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山西布政使潘怀民可不能办呐。”
紫宸殿内,内阁首辅崔延龄首先对此事表示反对,其余内阁成员对此也是面露犹豫。
崔延龄语重心长、大义凛然:“山西乃是九边之一、边防重地,布政使负责的是粮饷供应、民夫征调等后勤保障。”
尤其是在此时边境正值紧张时期,必须要考虑是否会影响前线的稳定,怎么能动盘踞多年的布政使呢?
“更何况,陛下,潘怀民连续六个三年考绩为优,就因为一个巡按御史的几句话便……这不妥当啊陛下。”
布政使司的考绩是三年一评,每三年地方官进京朝觐时,吏部便会同都察院对其进行政绩考核。
皇帝主要依据吏部的考核结果,如称职、平常、不称职,优、一般、差来决定升降去留。
皇帝还需要审阅吏部考核报告,确认布政使在任期内是否有失职、渎职、贪腐、无能等确凿证据。
这是最常规、最合规的罢免途径。
而不是说皇帝看你不爽,你这个布政使便会直接被裁撤问罪,太宗皇帝和兴安帝都没有这个权利。
不过开国的太祖爷除外,那位爷从不管三七二十一。
更何况山西本就与旁的地方不同,陛下二话不说就要将人给办了,这不仅是没有把朝廷制度放在眼里。
也没把他们吏部放在眼里。
这是公开质疑他们吏部的公允,是在打自己这个吏部尚书的脸呐。
“崔先生言重了。”
赵翊觉得崔先生这几年越发多话,甚至貌似还爱上替自己做主。
“朕并非只是听沈卿说的几句话便给潘怀民定罪,朕已经让飞鹰司去查过了,潘怀民通敌、残害朝廷命官是证据确凿的。”
赵翊说着就将飞鹰司的调查结果,传阅给众人看。
崔延龄微微一怔心中有些震惊,没想到飞鹰司竟然真的被陛下咂摸出了些许用处来。
“可是陛下就算潘怀民是真的有什么过失,可他到底倾轧在山西多年,臣以为绝不可贸然换了他啊。”
“潘怀民直接关系到整个山西的赋税征收、商业秩序、民生稳定,若是换了他许是会造成当地豪强与商人不满啊。”
他句句字字都是为了朝廷。
可赵翊和李瑜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崔延龄连续三个三年给潘怀民评了优,想必是没少收老潘的好处。
若是潘怀民真的被撸了官儿罢了职,甚至下了狱落到李瑜手中。
李瑜审问起犯人来心狠手辣,鬼知道他们到时候,会在狱中攀扯出老崔什么事儿来。
秦维祯表面事不关己,袖袍底下的手却飞快掐算起来。
改日若是查抄崔阁老,不知道得抄出多少好东西来。
“阁老一心为国,下官实在是佩服。”李瑜看着满心阻止此事的老崔,拱手道:“所以照阁老的意思,就是继续任用这通敌的祸害咯?”
这李小子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做什么动不动一顶大锅就朝自己飞过来?
寇朋默默数自己笏板上字的笔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都说了几百遍斗不过李子璇怎么就不听呢?
没看到他都栽了吗?
崔先生老胳膊老腿儿的了,早早回家歇着颐养天年不美吗?
非要斗。
把陛下的情谊磨没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崔延龄脸色一沉,强装镇定道:“子璇你这是何意?老夫只不过是从大局出发,并非要袒护潘怀民。”
“如今咱们大雍与草原关系本就一触即发,换封疆大吏的事情自然需谨慎,若因此引发地方动荡,这责任谁来承担?”
不过就是走私一些东西罢了。
哪朝哪代的边疆,能够做到铜墙铁壁什么都飞不出去?
不过就是死一个七品知县罢了,又不是死了什么栋梁之才,干嘛为了这个大动干戈呢?
刘砚声冷笑一声:“阁老如今位列天官荣耀不已,怕是早忘记自己怎么也考不上进士的艰辛了。”
嘲讽人家七品知县?
若不是遇到皇帝当年用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郁郁不得志,羡慕人家能考中进士成为一方的父母官儿呢。
老崔如今最不想别人提的,就是当年自己的科举不得志之路,闻言直接被气得咳嗽起来。
李瑜挑挑眉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长了一张好嘴啊。
赵翊虽然心里觉得刘骂的好,可表面却是一副责怪的模样。
“怎么跟崔先生说话的?”
“罚你半个月的俸禄。”
当初留这么一个人在内阁果然没错,谁都敢追着骂。
刘砚声也不缺那半个月的俸禄,但是他缺骂内阁首辅兼天官儿的机会,所以他没有半分不服气。
甚至还觉得用半个月的俸禄,就能把天官骂一顿,他赚了好吗?
李瑜看热闹不嫌事大,将目标对准沉默不语的寇朋。
“此事寇尚书如何看?”
装哑巴是肯定行不通的。
大家都是给一个老板打工的同僚,要顺着皇帝的心意,还是要站到皇帝的对立面去你得表态啊。
寇朋:“……”
他能怎么看?
你自己弟弟惹出来的事情,怎么好意思把他这个外人拖下水的?
赵翊这才看向寇朋:“对啊,寇卿你怎么看?”
若是寇子友说这事儿必须得办,干脆就让他着手将九边都清理一遍。
可若是他说不能办的话,那自己就可以指桑骂槐,表面骂他一顿实际上是骂崔先生。
既出了气,还能告诉崔先生。
你那些事儿朕不和你计较,但是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
寇朋咽了咽口水,在内心计较了一会儿才道。
“臣以为办与不办都有理,臣以为陛下可以取一个折中的法子。”
“先将潘怀民调离任上明升暗降,再派一个得力的去山西任职。”
“待稳下来以后,再寻个借口办了潘怀民即可。”
如此既体面得让人说不出话来,亦不会给山西各方势力留下找事的借口,这事儿不就完美解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