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你率麾下去城楼,阻止开闸。剩下的人,随俺拦下守军!”
陈彦第一时间做出决定。
派一什之兵去城楼,哪怕无法歼灭城楼守军,也能阻止对方开启千斤闸。
而他自己,则率领剩下的人直奔城洞,挡住赶来的数百守军。
林字营本身就只有四百余人,分散在四处城门后,陈彦此刻只有麾下的一百零六人。
面对七八倍的敌军,占据有利地形,应当能坚守一段时间。
拖到监镇赶来,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城洞并不大,只能供八人并肩而立,九十六人将其堵得严严实实,数面大盾挡在前方,造型怪异的钩镰长枪,架在大盾之上。
“杀,夺取城楼!”
汪同红着眼,高声吩咐道。
“杀啊!!!”
七八百名士兵嘶吼着冲向城洞。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是绝境。
而人在绝境下,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勇气,眼下这群守军就是如此。
震天的喊杀声,在东城城墙下响起。
在绝境之下,守军爆发出惊人的战力,悍不畏死的朝甬道冲杀。
砰!
大盾与大盾撞击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彦咬着牙,脚下扎起马步,双手牢牢举着大盾,顶住守军的冲撞。
下一刻,双方的长枪顺着大盾的缝隙捅来。
噗嗤!
陈彦只觉大腿一麻,紧接着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长枪的枪头,都带有破甲棱。
破甲效果虽不如马步槊,可若刺中铁甲薄弱处,依旧能破甲。
好在对方气力有限,枪刃扎入皮肉并不深。
双方互捅了十来下,并未造成什么伤亡。
因为能举着大盾,顶在最前方的,都是军中精锐,所穿戴的军械也是最好的。
就比如与陈彦并排站在最前面的士兵,皆披半身铁甲。
外加大盾护住大半身躯,很难受伤。
陈彦则是比较倒霉,刚好被刺中裙甲边缘的皮革。
“勾腿!”
陈彦大喝一声。
闻言,后方的士兵立即蹲下身子,将长枪从大盾下方探出。
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钩镰长枪开始发挥作用。
只见锋利的钩镰,勾住守军的小腿,然后用力一拉。
噗嗤!
皮革与血肉撕裂声,顿时响起。
这些守军没有重甲,所谓精锐,穿的也只是半身铁甲,下半身依旧是皮甲裙和护腿,挡不住锋利的钩镰。
顷刻间,便有三名守军倒下,发出凄厉的惨叫。
汪同焦急道:“快,顶上!”
后面的守军立即把倒地的三人拖走,迅速顶上。
眼见久攻不下,鲁郃急的直跺脚,口中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名幕客出谋划策道:“用火攻,烧死城洞里的贼人!”
闻言,张焕与汪同等人不由面露苦笑。
眼下这般时候,上哪去找火油和柴火?
轰轰轰!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密集且急促的脚步声。
张焕心头一惊。
不好,追兵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远处街道上,四五百士兵小跑而来。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整个人笼罩在漆黑山纹甲之中,手持一柄丈许长的陌刀,随着跑动,不断有脆肉从甲叶缝隙中掉落。
张焕倒是还好,毕竟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刘靖等人交过手。
但是汪同以及麾下的士兵,一个个神色大骇,面容惊恐。
先前那一战,刘靖一人一刀,将他们的胆气彻底击碎,此刻根本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汪同,你率人继续攻打城楼,我去阻一阻追兵!”
眼见追兵只有四五百人,张焕心头似乎看到一丝希望,当即高声吩咐道。
汪同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好好好!”
他巴不得如此,真让他去阻击刘靖,他也没那个胆子。
“儿郎们,结阵迎敌!”
张焕抽出腰间横刀,大吼一声。
“迎敌!”
东城营的士兵在绝境下,士气高涨,迅速结成战阵,缓步上前。
不得不说,陶雅治军确实有一手。
军纪严明,哪怕是这种时候,东城营的将士依旧章法不乱,五百余名将士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迅速分属两团,盾兵在前,长枪手在后,跳荡兵分属左右两侧,弓弩手在后方,拉弓搭弦。
两支守军看似各自为战,实则可互相驰援掩护,攻守兼备。
这是一套标准的唐军鱼鳞阵。
鱼鳞阵起源很早,到了唐时,经过李靖改制过后,更加灵活,适合小规模遭遇战。
见状,刘靖放缓脚步,大喝一声:“结阵!”
先前攻城之时,有心算无心,加上守军轻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战场一片混乱,刘靖才敢一个人冲击敌阵。
眼下,才是正儿八经硬碰硬的时候。
这个时候再无脑冲阵,顷刻间就会被射成筛子。
身后风字营士兵立即止步,迅速结阵。
往日操演,就是为了这一刻。
操演的越多,士兵们就会形成肌肉记忆,不需军官指挥,就知道自己该站什么位置,该负责什么。
很快,四百余风字营士兵,以刘靖和柴根儿为刀刃,结成两支锋矢阵。
与鱼鳞阵的攻守兼备不同,锋矢阵是纯粹的进攻阵型,非常极端。
锋矢阵多用于重甲骑兵,步兵却很少用。
因为步兵没有骑兵那样的高机动,一旦攻势受阻,则会被敌军围而歼之。
“破敌!”
刘靖大吼一声,高举大盾,缓步上前。
轰轰轰!
双方不断靠近,沉重地脚步声使得黄土地面都微微震颤。
“重头箭,仰角两分三寸,放箭!”
“放箭!”
当双方进入一百五十步,不约而同的响起大喝。
唰!
密集的箭雨自两边阵中飞出,落入对方阵中。
咚咚咚!
刘靖高举大盾,只觉大盾上像是被数柄铁锤砸中,发出沉重的声响。
“啊!”
与此同时,双方阵中都传来惨叫声。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四石步弩虽破不开铁甲与纸甲,但破开皮甲与藤甲却没问题。
一轮强弩齐射过后,就没了动静。
直到接近五十步,双方弓箭手开始互射。
刘靖顶着箭雨,闷头往前冲。
四十步、三十步、十步……
下一刻,双方终于短兵相接。
刘靖左臂猛然发力,借着身体的重量,手中大盾狠狠撞向前方。
砰!
两盾相撞,恐怖的力道顿时将正对面的守军撞倒在地。
刘靖趁势突入阵中,右手陌刀横扫而出。
迎面而来的长枪,与陌刀碰撞在一起,顿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纷纷被斩断。
须知,长枪枪杆韧性极强,由此可见刘靖力道之大。
单手持刀到底不顺畅,刘靖干脆一把将大盾扔掉,双手握刀,左劈右斩,如入无人之境。
眼见自家监镇又杀红眼了,后方左右两侧的李松与狗子叫苦不迭。
跟上吧,陌刀那么长,挥舞之间,容易被误伤。
自家监镇的神力,他们可太清楚了,一旦被陌刀砸到,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可不跟上吧,万一有个好歹,他俩这个亲卫,也算是干到头了,就算监镇不怪罪,三哥也得活剐了他们。
没法子,李松与狗子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跟上,举起大盾,护在刘靖左右,为他挡下可能射来的冷箭和长枪,同时还得堤防自家监镇挥舞的陌刀。
另一边,柴根儿虽不如刘靖神勇,但依然称得上一句猛将。
两柄骨朵在手中舞的虎虎生风,砸在大盾上,立即凹陷下去一片,恐怖的力道让持盾守军节节后退,如一头蛮牛硬生生撞开守军的军阵。
锋矢阵,充当刀刃之人必须勇猛。
否则,破不开敌方军阵,那就是在送死。
军阵后方督战的张焕神色惊惧,从双方短兵相接,不过短短十来个呼吸间,鱼鳞阵就被凿穿了大半。
那个手持陌刀的贼人,简直如同霸王在世。
陌刀挥舞间,无一合之敌。
忽地,一道嗜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目光的主人正是那名手持陌刀的贼人。
一时间,张焕彷佛被一头蛮荒猛兽盯上,刺骨的寒意顺着尾椎骨直冲天灵。
下一刻,就见对方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来。
挡在前方的士兵,如同纸糊的一般,在陌刀之下纷纷倒下。
嘶!
张焕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连连后退了几步,口中喊道:“弩手,快放箭,射死他!”
负责弓弩手的百夫长劝道:“不成啊都尉,眼下放箭会误伤阵中的弟兄。”
“让你放箭就放箭!”
张焕此刻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大吼一声。
“这……得令!”
百夫长略一犹豫,最终还是点头应道。
很快,二十余张强弩对准刘靖的方向。
“放!”
铮!
清脆的布帛撕裂声响起。
“监镇小心!”
时刻关注战场的狗子与李松二人,在见到前方弩手对准刘靖时,便出声提醒,同时快步上前,竖起手中大盾,将刘靖严严实实的遮挡在后方。
唰!
箭矢激射而来。
七八名守军应声倒下,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哀嚎。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没死在贼人陌刀之下,却被自家袍泽的箭矢射中。
笃笃笃!
箭矢射在大盾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嗯!”
李松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
刘靖循声望去,只见一根箭矢穿透胸甲,深深扎在李松的右肩之上。
为了护卫刘靖的安全,他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大盾之外。
刘靖忙问道:“李松,可要紧?”
“皮外伤,不碍事。”
李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旋即扬起手中横刀,挥刀将箭杆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