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胡三公举荐道:“州郡掌故徐二两,德才兼备,可堪一用。”
“掌故?”
刘靖一愣。
胡三公解释道:“掌故者,太史令下辖,负责搜罗当地历史沿革、民间传说及各类轶闻风土人情等。”
听完胡三公的解释,刘靖面露恍然。
掌故,顾名思义,掌握故事。
主要就是搜罗记录当地州郡的故事,不论真假,偶尔参与朝廷官员对当地历史考证。
所谓的野史,多半就是出自掌故之手。
这是个彻彻底底的闲职,虽是官员,却无半点权利,更无半点油水,属于连胥吏都懒得搭理的那一类。
胡三公继续举荐道:“此外,功曹参军汪大同为人勤勉,兢兢业业,可堪一用。”
刘靖点点头,吩咐道:“稍后将这二人带来见我,派人送信给杨吴,让他们拿钱粮来换其他官员。”
用钱粮换?
胡三公苦笑一声:“这……恐怕杨吴不会答应。”
刘靖似笑非笑道:“那不是更好?”
胡三公与杜道长先是一愣,旋即齐齐双眼一亮。
“刺史这一招,着实是妙啊!”胡三公心中暗自惊叹。
杨吴答应,自然可以,白得一笔钱粮。
若杨吴不答应,那就更可以了,白得一批可用之人。
杨吴或许会赚,但刘靖永远都不会亏。
“下官这就去办。”
胡三公说着作势起身。
“等等。”
刘靖叫住他。
胡三公问道:“刺史还有何事吩咐?”
刘靖问道:“工程营造归士曹管辖?”
“是。”
胡三公点点头,面带疑惑。
刘靖沉声道:“本官欲抽掉士曹大匠,并从民间招募能工巧匠,组建军器监。军器监不归士曹统辖,直隶刺史府。”
“自无不可。”
胡三公当即应下。
刘靖交代道:“军器监暂设监正一人,副监两人,书吏十人。监正与副监本官自有安排,书吏则劳烦胡别驾代为招募,能力出众与否不关键,品性一定要忠厚老实。”
军器监乃是重中之重,设计自有大匠,书吏只负责文书的工作,所以能力不重要,读过书进过学即可,但品性一定要好。
胡三公神色郑重地应道:“下官明白。”
他自然明白,如今不是太平盛世,而是吃人的乱世。
想要立足,靠的是拳头,而非嘴巴。
所以,军械与军队,永远排在第一位。
否则,隔壁江西的钟传就是下场,虽然地盘不小,也富饶,可在钱镠、杨行密、马殷等人眼中,是公认的软柿子,谁都想要捏几下。
谈完之后,胡三公端起茶盏,细细品茗。
一旁的杜道长则放下茶盏,开口道:“刺史,下官今早已修书数封,邀请三山五岳的道友前来。此次前来,是想问一问司天台公廨之事。”
司天台要观测星象与天气,推演历法,自然不能随便找一处房子,要有专门的观星台,还有一应测算节气的工具。
“杜道长觉得选在何处?”
刘靖没有自作主张,依旧奉行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说句实话,除了后世的眼界与各种繁杂的知识之外,跟杜道长这样的古代精英比,他算个屁啊?
人家正儿八经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古博今,儒道双修。
古人只是受限于眼界,却并不傻。
甚至,反而是后世人一直在吃前人的老本。
杜道长说道:“下官需实地走访一遍。”
“可。”
刘靖点点头,吩咐道:“届时选址完毕后,杜道长可去与功曹商议营造。”
“多谢刺史,下官先行告辞。”
杜道长躬身一礼后,便兴冲冲地离去了。
白羊观被拆后,他可算能有个自己的道观了。
牙城虽好,可到底有诸多不便,哪有道观自在。
等自己百年飞升之后,起码还能给徒儿留一处容身之所。
胡三公也起身离去:“下官也告辞。”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施怀德便来了。
昨夜,刘靖任命他为录世参军,可眼下六曹空空荡荡,他监察谁去?
眼下前来是禀报先前的差遣。
坐下后,施怀德便从袖兜掏出一本册子,双手奉上:“这是牙城府库近些时日的支出,以及结余,还请刺史过目。”
说罢,他便坐在那里,神态木讷,好似像是在发呆。
刘靖早已习惯,自顾自地拿起册子,翻看起来。
田产和商铺基本没动,依旧处于封存状态,军管之下,粮食都是按需供给,谁有心思买这些。
珠宝首饰同样如此,消耗最大的是金银铜钱。
原先从牙城府库与一众官员家中,共计搜刮了二十八万贯,犒赏全军后,如今只剩下不到八万贯。
八万贯,看着不少,但根本不经用。
军饷、官员、胥吏俸禄,仅是这两项,每月就得支出大几万贯。
这还没算牙军呢。
牙兵是刺史亲军,俸禄、赏赐以及吃喝拉撒,包括军械都不走公账,而是走刺史府的私账。
好在当初搜刮的钱财不止这些,珠宝三十三车,以及商铺二十七间。
合上册子,刘靖沉吟道:“刺史府的度支之责,你先兼着,等寻到合适的人员,你再卸任。”
“好。”
施怀德依旧惜字如金。
刘靖吩咐道:“如今我已解除军管,郡城商业很快便会重新运转,账目上的商铺,留下几间,我另有用处,剩余的你稍后打个招幌,这几天都扑卖掉。”
招幌就是广告。
而扑卖,则是后世的拍卖。
是的,这会儿已经有拍卖会了,不但官府会举办,有时民间商人之间,也会自发举办。
规矩很简单,价高者得。
别看商铺不多,只二十来间,可都是内城大坊市的商品,且位置绝佳。
坊市也有个三六九等,外城住的都是苦哈哈,内城坊市里则都是富商官员。
这些铺子,用寸土寸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二十几间商品,扑卖个五六十万贯,绝对不成问题。
施怀德沉默几秒后,问道:“扑卖所得钱财尽入刺史府?”
刘靖安排道:“三成入刺史府,余下的充入府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官府要用钱的地方不少,光是募集流民、招募逃户,都得花不少钱。此外还有司天台、军器监以及火药工坊……等等一大堆用钱之处。
若是陶雅,或其他官员,巴不得扑卖的钱财全部入刺史府。
但刘靖不同,他是歙州的土皇帝,什么刺史府、府库,公的私的,统统都是自己的财产。
这就是典型的家天下思想。
当年刘邦定鼎天下后,曾指着万里江山问父亲刘太公:“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
刘太公羞愧尴尬,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群臣纷纷高呼万岁,大笑欢闹,却无一人觉得刘邦所言,有何不妥之处。
然而从这句话就能看出来,家天下已经深入华夏人的骨髓。
甚至连刘靖这个后世人,都是这般所想。
施怀德点点头,又问:“敢问刺史,珠宝与田产如何处置?”
刘靖思索片刻后说道:“珠宝暂且不动,田产我另有用处。”
他到底要留些好东西,并非是自己把玩,而是往后用于赏赐麾下官员将领。
好歹是做老大的,总得有些排面。
不用手下立了功,动不动就是赏铜钱,那也忒俗了。
总要赏些玉石珠宝,古董字画。
俗的要有,雅的也要有。
就比如胡三公,你赏金银铜钱合适么?
倒不如一对玉珏或玉如意来的合适。
至于那六万七千余亩田产,是他特意为募集流散与逃户们准备的鱼饵。
来吧!
来了就发良田!
头两年只收三成租子,三至五年收两成,五至七年只收一成。
租满七年,良田便归他们所有。
但有一点前提,不得私自买卖,哪怕是租满七年之后,也不得买卖。
这是为了防止土地兼并。
他就不信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躲在山中那些逃户还能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