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下这些枯萎的东西有什么用?”
    岁命似乎有些不屑。
    苏晓晚笑了笑,“没什么用。”
    “只是觉得,它们不该被忘记。”
    园林再次陷入了安静,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岁命沉默良久,面纱下的表情无人知晓。
    【攻略目标:岁命】
    【当前亲密度:0%→1%(好奇)】
    苏晓晚的内心,小小松了口气。
    这位姐姐的亲密度也太难刷了,自己又是记忆地图又是巡视庭院,折腾了半天才换来一句问话。
    一句听起来颇有禅意的回答,也只涨了1%的亲密度。
    而且这亲密度的等级划分也和其他家人不一样,1%就直接是“好奇”。
    看来这位姐姐的阈值,不是一般的高。
    苏晓晚的目光在周围扫过,她还得做点什么来延续这份来之不易的“好奇”。
    最后,苏晓晚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张石桌上。
    那张石桌和园林里的一切一样,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桌面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苏晓晚迈开脚步,缓缓走了过去。
    【晚晚又要做什么?】
    【我怎么看不懂晚晚的操作了,她之前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现在又要干嘛?】
    【嘘,别吵,看着就行了。晚晚做的每一步,肯定都有她的道理。】
    【那个戴面纱的女人一直跟着晚晚,我好紧张啊……】
    苏晓晚走到了石桌前,抬起手用袖口轻轻拂向桌面。
    动作很轻,很慢。
    灰尘被袖口带动,却没有飞扬起来。
    只是被温柔的推开,堆积到桌子的边缘。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且在任何人看来都“毫无用处”的过程。
    苏晓晚就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擦拭着蒙尘的神像。
    她擦得很仔细,一点一点,将那些象征着时间与遗忘的尘埃,从石桌上剥离。
    岁命就在旁边站着。
    没有阻止,也没有出声。
    那双漆黑的眼眸,只是安静的追随着苏晓晚的动作。
    她看着那个少女用自己柔软的衣袖,拂去她世界里的一角尘埃。
    看着那张石桌在少女的擦拭下,一点点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那是一种带着岁月沉淀的青灰色,石质细腻,上面还有着天然形成的流水般纹路。
    很普通的一张石桌。
    岁命已经忘记它在这里摆了多少年。
    也已经忘记,它曾经是什么颜色。
    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灰败的,一切都将走向终末,颜色、形态、意义……这些东西,早就被她摒弃。
    可现在,这个小家伙,却在用最笨拙的方式让她重新“看见”。
    终于,整张石桌都被擦拭干净。
    它就那样静静的立在荒芜的庭院里,青灰色的桌面在死寂的背景中显得格格不入。
    桌子没有化为飞灰,苏晓晚的猜测再一次被验证。
    岁命的规则并非禁止一切。
    它排斥的是“新生”与“加速死亡”的改变,却默许了这种“还原”与“铭记”的行为。
    做完这一切,苏晓晚并未停下。
    她弯下腰,从地上那些处于“将死未死”状态的枯叶中,仔细的挑选起来。
    苏晓晚的手指在枯叶堆里轻轻拨动,最后捡起了几片形态比较完整的。
    那些叶子早已失去了水分,边缘卷曲,叶脉却依旧清晰。
    苏晓晚捏着那几片枯叶直起身子,重新走回石桌旁。
    她将叶子一片一片,轻轻的放在了刚刚擦拭干净的石桌上。
    很快,那几片本该被碾落成尘的枯叶,在苏晓晚的手下被摆成了一个简单的花朵形状。
    花心,花瓣,形态俱全。
    它没有生命,没有色彩,没有芬芳。
    它只是一堆枯叶。
    但它又确确实实,是一朵“花”。
    一朵于死寂之中,被人为创造出的,关于美的“记忆”。
    【我……我靠……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已经不是在玩游戏了,这简直是在搞行为艺术啊!】
    【在绝对的死寂里,创造一朵不会凋零的枯叶之花……晚晚,我的晚晚,你是什么文艺女神!】
    【那个女人……她好像在看那朵花……】
    摆花完事的苏晓晚退后了半步,安静的站在一旁。
    苏晓晚静静看着自己,摆出的那朵小小的枯叶花。
    这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是她对这个世界主人的试探。
    园林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苏晓晚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会换来更进一步的认可,还是会触怒这位喜怒不定的存在。
    终于。
    一阵极其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
    岁命迈开了脚步。
    她走得很慢,华美的黑底金纹古服裙摆拖曳在地,却没有带起一丝尘土。
    岁命走到了石桌旁,停在了石桌的另一侧,与苏晓晚隔着一张桌子遥遥相对。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朵由枯叶组成的简单花朵上,就那样看着久久不语。
    只是系统面板十分诚实。
    【攻略目标:岁命】
    【当前亲密度:1%→5%(审视)】
    又是沉默良久,岁月清冷的声音在石桌对面响起,评价着那朵由枯叶拼凑出的花。
    “无聊的把戏。”
    苏晓晚抬起头看向岁命,笑了笑也不反驳,心里却在哼哼。
    要不是系统面板上那5%的亲密度实实在在的跳了出来,她差点就信了岁月的“无聊”。
    这位姐姐,嘴还真硬!
    【啊?花了那么大功夫,又是擦桌子又是摆花的,就一句“无聊的把戏”?】
    【这位姐姐好高冷啊!不过晚晚好像一点也不生气。】
    【你们没发现吗?那个女人虽然嘴上说无聊,但她一直站在桌边看那朵花,根本没挪开过视线。】
    【口是心非的女人,嘿嘿,我喜欢。】
    而苏晓晚,已经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岁命之所以会“克”死万物,是因为在她的定义里万物终将腐朽,走向终末,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所以任何试图获取能量的“新生”行为,或是加速事物败亡的“改变”行为,都会触犯她的规则。
    而自己刚刚的行为,无论是擦拭桌子,还是摆出枯叶之花,都不是为了获取或改变。
    她是在为这些本该被遗忘的腐朽之物,重新赋予一层名为“记忆”和“观赏”的意义。
    虽然这意义微不足道,但它存在。
    它就像是在一片绝对的灰色画布上,点下了一个极其微小但确实存在的墨点。
    这个墨点,就是“例外”。
    想通了这一点,苏晓晚的行动便有了清晰的方向。
    她不再停留于石桌旁,而是转身朝着园林更深处走去。
    岁命没有动,只是视线一直跟随着苏晓晚的背影。
    苏晓晚来到一座半倾颓的假山前。
    假山脚下,蹲着两只石狮子。
    其中一只保存得还算完好,另一只则缺了半边脑袋,身上布满了裂纹,威风不再。
    苏晓晚停在了那只残破的石狮子面前,拂去狮子头顶的积尘,动作轻柔。
    “以后,我就叫你阿左吧。”
    苏晓晚轻声开口,对着石狮子说话。
    【噗……阿左?晚晚这起名水平,我不敢恭维。】
    【给石狮子起名字可还行,我女儿小时候也这么干过。】
    才不是起名废的苏晓晚只是觉得,这个大家伙孤零零的在这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年,还破了相,怪可怜的。
    既然要赋予意义,那一个“名字”就是最基础的意义。
    苏晓晚又绕到阿左的另一边,拍了拍那只完好的石狮子。
    “你是阿右。”
    做完这一切,苏晓晚心满意足的站起身,准备离开。
    “它们只是石头。”
    岁命又出现在了苏晓晚的身后不远处。
    苏晓晚回头看她,“可它们现在有名字了。”
    岁命的面纱动了动,似乎是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
    “名字有什么用?能让它们不再风化?还是能让它们重新站起来?”
    “都不能。”苏晓晚摇了摇头,很坦诚的回答。
    “但至少,我再看到它们的时候,可以喊出它们的名字。”
    说完,苏晓晚不再理会岁命,继续向前走。
    岁命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只石狮子,又双沉默了片刻。
    阿左,阿右,真是愚蠢的名字。
    岁命跟上了苏晓晚的脚步,如影随形,看着苏晓晚在园林里做着更多“无用”之事。
    苏晓晚看到一处回廊的角落里,堆着一堆散乱的竹简。
    那些竹简上的绳子早已腐朽断裂,竹片散落一地,蒙着厚厚的灰尘。
    上面的字迹也早已模糊不清,彻底失去了作为“书籍”的功能。
    苏晓晚蹲下身,开始一片一片的将它们捡起来,将它们按照大小长短重新整理叠放。
    岁命就站在不远处的廊柱下,安静的看着苏晓晚。
    看着那个少女蹲在地上,像一只勤劳的小仓鼠。
    把那些在她看来与垃圾无异的竹片,一片片拾起,擦拭,码放整齐。
    苏晓晚的动作很专注,仿佛在做一件天大的正经事。
    “上面的字已经没了。”岁命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嗯,我知道。”苏晓晚头也不抬的回答。
    “那你还在做什么?”
    “让它们看起来整齐一点。”
    苏晓晚将最后一枚竹简码好,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
    “它们曾经是书,就算看不了了,也不该被这么乱七八糟的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