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破碎的江家与迟来的悔恨(1 / 1)

马车在沉寂中驶回江府,那富丽堂皇的宅邸此刻在江万山眼中,却仿佛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暗。

将浑浑噩噩、不停呓语的江啸勉强搀回房内,吩咐下人小心看顾后,江万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花厅的太师椅上。

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脸庞。

宴席上那一幕幕,尤其是江云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和周围宾客的窃笑,如同梦魇般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良久,一片死寂中,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一旁余怒未消、面色铁青的妻子王玉梅,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

“玉梅……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王玉梅正在气头上,闻言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尖声道:“错了?老爷你说什么错了?哪件事错了?”

江万山眼神飘忽,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脸上肌肉抽搐着,流露出痛苦与愧疚交织的神情:

“我是说……对江云那孩子……若是当初,我们江家能好好待他,不曾那般苛待……不曾逼他入赘……那今日,我江家岂不就成了伯爵府?光耀门楣,显赫姑苏……”

他越是往下说,声音越是低沉,那迟来了十余年的父性与悔意,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早已被利益和虚荣蒙蔽的心窍。

他仿佛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自己过往的卑劣与冷酷。

王玉梅一听,非但毫无悔意,反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积压的嫉妒与怒火轰然爆发:

“好哇!江万山!你果然还在想着那个死了多年的贱人!她人都化成灰了,你还念念不忘!”

“老娘我辛辛苦苦为你操持这个家,为你生儿育女,管理这一大家子琐事,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如今那个小贱种走了狗屎运,你就觉得是我错了?是我们母子耽误你了?!”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怨毒与不甘。自嫁入江家以来,王玉梅便将后院视为自己的绝对领地。

她深知自己终会色衰爱弛,便用尽手段打压一切可能威胁她地位的人。

当年江云那出身低微、却容貌秀美的生母的出现,便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百般欺凌排挤,最终使其郁郁而终。

而对江云,她更是将对其生母的憎恨转移,极尽打压之能事,唯有如此,她扭曲的内心才能获得一丝可悲的平衡与满足。

而江万山,本质上是个极度势利自私之人。他对江云的母亲本就只是一时兴起,春风一度后发现其毫无家世背景,对自己的生意毫无助益,便很快失去了兴趣。

加之王玉梅日夜不停的枕边风,不断强调庶子无用、甚至会与嫡子争产,他那点本就稀薄的父爱也彻底湮灭。

反而渐渐觉得那对母子是自己的污点和累赘,竟也跟着一起苛待起来,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正确”。

他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甚至用“庶子本就如此”来麻痹自己。

直到今日,江云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将这份“错误”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逼得他无处可逃。

此刻被王玉梅尖利的吵闹打断思绪,江万山一阵烦躁,试图辩解:

“玉梅!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曾……我方才并非……”

他却发现自己词穷了,因为他刚才确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被他辜负至死的女人,以及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儿子。

为什么此刻内心会天翻地覆?难道是因为江云出息了,成了伯爵?

他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里屋方向,那里,他精心培养的嫡长子江啸。

仍旧神志不清地念叨着“假的,都是假的”,这与上次见到唐清婉后疯癫的模样何其相似!

为了治好他,江万山当初不知花了多少银钱遍请名医。

如今……难道又要重来一次?甚至,他心底竟冒出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念头:这个儿子,或许真的废了?是否……该考虑纳妾再生一个?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王玉梅见他目光闪烁,愈发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地吼道:“江万山!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那条心!”

“那个小贱种早就入赘唐家了!他如今是东海伯,但你看看他今日那副嘴脸!”

“他可曾念你半分父子之情?他可曾给过你一丝颜面?他恨你!他恨不得把你踩进泥里!”

“你这辈子都别想沾他半点光!只有啸儿!啸儿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的家产,必须由我的啸儿来继承!”

“继承家产?!”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及此事,江万山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邪火猛地窜起,瞬间吞噬了最后一丝理智!

他突然觉得,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众叛亲离、颜面扫地的地步,全是这个愚蠢妒妇一手造成的!

是她的枕边风,是她日复一日的教唆和挑拨,让自己渐渐相信庶子无用,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对那对母子冷漠残酷!

自己好歹是姑苏有头有脸的富商,即便不喜,给予庶子一份富足安稳的生活本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何会变得那般刻薄寡恩?全都是因为她!

他将所有的错误和悔恨,在这一刻,疯狂地倾泻到了王玉梅头上!

“家产!家产!你的眼里就只有这点家产!”江万山猛地站起身,额上青筋暴跳,指着王玉梅的鼻子破口大骂,声音因愤怒而扭曲,

“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你看看他现在这副鬼样子!疯疯癫癫,不堪一击!哪里有一点能继承家业、光大门楣的样子?!”

“就他这副德性,别说振兴家业,能不把我这点家底败光,我就该烧高香了!”

王玉梅被骂得愣住了,随即如同母兽般尖叫起来:“好哇!江万山!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初若不是我王家拿出真金白银支持你做生意,你能有今天的家业?”

“如今你发达了,就嫌弃我们母子了?我告诉你,没门!这江家的家业,注定只能是我啸儿的!谁也别想抢走!”

“你的王家?哼!若不是你这个毒妇日夜在我耳边挑拨离间,我会那般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若非如此,我江万山如今便是伯爵之父!何至于在宴席上受尽羞辱,成为全姑苏的笑柄!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江万山双目赤红,将所有的责任都推了过去。

“你放屁!明明是你自己冷血薄情!现在倒来怪我?!”

“就是你!你这妒妇!毁了我江家大好前程!”

多年的夫妻情分,在此刻被彻底撕碎。

两人如同仇人般面对面嘶吼着,争吵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往日那点情义被撕得粉碎,只剩下最丑陋的互相指责和怨恨。

剧烈的吵闹声惊动了里屋的江啸。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眼神空洞地看着面目狰狞的父母。

非但没有劝阻,反而像是受到了刺激,更加用力地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大声重复起来: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都在骗我!骗我!全是假的!假的!!”

他的尖叫声如同利刃,刺破了这混乱而可悲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