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夫人,你且放心。此事既已禀到本宫面前,本宫断不能坐视不理。必会大义灭亲,还你一个公道!” 林菀心中冷笑。 大义灭亲?主持公道? 宸贵妃娘娘不过是在利用此事,名正言顺地铲除沈南乔这颗碍眼的棋子,借机对定国公府出手,为自己和四皇子铺路罢了。 她们心知肚明,都是在借对方的刀。 但面上,林菀依旧是恭敬之色,立刻深深拜了下去,声音带着感激的哽咽:“宸贵妃娘娘深明大义,刚正不阿!臣妇替自己,也替所有可能被此等丑行牵连的无辜之人,叩谢娘娘恩典!” 她姿态卑微,将沈知念捧得极高。 沈知念虚扶了一把:“柳少夫人请起。” “此事尚需详查,你且安心,本宫自有主张。” 林菀恭敬道:“是,臣妇明白。” 接下来,帐内只剩下两人低低的交谈声。 沈知念问了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诸如柳时修近来的行踪、定国公府内宅的动向等等。 林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巧妙地用诉苦和揭露私情的办法,一一告知。 她提到沈南乔入宫前,柳时修深夜出府,疑似去和沈南乔密会,回来后神色异常。 提到定国公府近来对柳时修的行踪讳莫如深。 林菀甚至隐晦地暗示,柳时修似乎对沈知念,抱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执念与怨恨…… 沈知念也吩咐了一些事。 约莫一刻钟后,林菀再次躬身道:“……臣妇先行告退,静候娘娘的佳音。” 当她掀开厚重的帐帘走出去时,脸上的悲愤和激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恢复了惯有的温婉平静,眼角眉梢还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林菀对着守在外面的小明子微微颔首,步履从容地往自己的营帐走去,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再寻常不过的觐见。 芙蕖目送她走远,转身掀帘回到帐内。 沈知念已经重新坐回棋盘前,指尖拈着一枚白玉棋子,在指腹间缓缓摩挲。 暖帐内的烛火跳跃,在她绝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双狐狸眼中寒芒如星,深不见底。 “娘娘。” 芙蕖禀告道:“下一位夫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沈知念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随手将棋子“啪”地一声按在棋盘上,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慵懒:“传吧。” 仿佛方才那场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密谈,从未发生过。 “是。” …… 定国公府的营帐内。 炭火将熄,残余的热气裹着一丝草药的气息。 定国公夫人半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矮榻上,眼底沉淀着经年累月的怨毒。 她身上盖着厚实的狐裘,一只枯瘦的手搭在榻沿,腕间那串紫檀佛珠被捻得油亮,却压不住周身散发出的阴戾之气。 帐帘轻响,林菀裹着一身寒气进来,发髻间沾着几粒草屑。 她解下素色斗篷递给云桃,动作温顺依旧。 “回来了?” 定国公夫人掀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如同淬了毒般,死死盯着林菀:“宸贵妃那个贱人召你去做什么?她说了些什么?” “贱人”两个字,从她的唇齿间挤出,带着刻骨恨意! 女儿柳时清的死,定国公府如今的落魄,日夜啃噬着定国公夫人的心! 林菀走到榻边小几旁,提起温在红泥小炉上的紫砂壶,动作流畅地为婆婆续上一盏热茶。 她的声音是一贯的柔和,听不出半分波澜:“回母亲的话,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像其他诰命夫人一样,宸贵妃娘娘垂询些日常琐事,关怀几句府中近况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林菀将茶盏轻轻放在定国公夫人手边的小几上。 定国公夫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了佛珠:“关怀?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宸贵妃那个毒妇惯会惺惺作态!她那双眼睛,看谁都是算计!” “我们定国公府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全拜她所赐!” 她越说越激动,蜡黄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声粗重起来。眼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清清……我的清清……就是被她活活逼死的!” “这个仇,我从未忘记过!等着吧……她得意不了几天了!” 最后几个字,定国公夫人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和快意。仿佛已经看到沈知念跌落尘埃,万劫不复的场景。 林菀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婆婆话语里,不同寻常的笃定,以及“得意不了几天了”,这句饱含深意的话…… “母亲息怒,保重身子要紧。” 林菀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只是顺着婆婆的恨意在安抚:“太医说了,您这病最忌忧思动怒。” “至于宸贵妃……”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澈温顺地看向定国公夫人,不动声色地试探:“母亲方才说……她得意不了几天,莫非府中已有应对之策?” 林菀的问话极其自然,只是一个忧心家族,渴望知晓转机,以宽慰婆婆的孝顺儿媳。 定国公夫人浑浊的眼中锐光一闪,快意的神情骤然凝滞,随即被警惕和阴沉覆盖。 她盯了林菀片刻,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在林菀温婉的脸上逡巡,似乎想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挖出点什么。 半晌,定国公夫人才别开脸,重新靠回软枕闭上了眼睛:“不该你问的少打听!” “妇道人家,管好内宅便是。” 林菀立刻垂首,姿态恭顺无比:“是儿媳僭越了,母亲教训得是。” 话音落下,她不再多言,只默默地将小几上冷掉的茶盏撤下,换上一杯温热的。 …… 深秋的日头西斜,将木兰围场广袤的枯黄草场,染上一层浓郁的金红。 猎猎西风卷过,旌旗翻飞。 马蹄踏碎霜草的声响由远及近,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在每个人心头。 营区中央的空地上,早已按品阶站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