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国公!”苏添娇一时失神,胸膛中了一箭。 她不管自己中的那一箭,咬牙瞪向那张狂的男人。 肃国公对上苏添娇那如同要吃人的眼神心中吓了一跳。 他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但那架在幼童脖子上的剑仍旧没有移开。 苏添娇也没有再废话,直接折断胸口那支箭的箭羽,脚一跺地,勾起一支掉在地上的箭握在手里,使用内力朝着肃国公直接掷了过去。 “啊”的一声,那箭命中肃国公拿剑的胳膊。 鲜血滑落,肃国公吃痛,架在幼童脖子上的手终于松开。 可他眼睛也红了,死死盯着苏添娇,胸腔里翻涌的全是受伤后的怒火与不甘,方才生出的惧意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满是怨毒的执拗。 “苏鸾凤,你真以为本公怕你不成?本公乃太后的亲弟弟,是你的亲舅父!你一个晚辈凭什么一次次骑在本公头上作威作福?如今倒好,竟敢当真对本公动武?” “本公今日就杀尽这些姓姜的狗贼!” “倒是要看看,你为了他们,当真敢杀了本公不成?哈哈!” 说罢,他嘴角闪过狞笑,猛地将手中挟持的幼童高高举起来,就要往地上狠狠摔去。 这一摔,幼童必死! 苏添娇指尖青筋暴起,眸底寒芒毕露,千钧一发之际没有犹豫,剑如流星脱缰,从手中脱离直接朝着肃国公掷了过去。 这一剑正中肃国公胸膛。 肃国公瞪大眼睛垂眸盯着自己胸口上的剑,似真的没有想到,苏添娇为了姜原家眷竟真的想要他这亲舅父的命! 也就是在他受伤,呆愣之间,被高高举起的幼童无力地从他双手间坠落,苏添娇一个滑步折腰而去,稳稳将那吓傻的幼童接进怀中。 她一只手紧抱住幼童,一只手抽回插在肃国公胸口上的剑。 剑身带出一串血珠,她随手拭去溅在脸颊的血点,看也没有再看肃国公,而是震慑力极强,不容情地朗声道。 “本宫早说过,战场无父子。肃国公屡次违抗军令,这便是违令的下场。” “来人,将肃国公押下去!” “是。”听到吩咐的亲卫上前立即行动,将捂住胸口,嘴角淌血生死难料的肃国公抬了下去。 在场所有人都被长公主的言出必践,大公无私给震慑住了。 同时他们也知道,今日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 要知道肃国公可是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而且太后又极疼爱这个弟弟,现下长公主为了保住姜原家眷,真的对肃国公下了死手,太后岂会轻易善了。 但此时,她根本顾不得考虑这些。 她想到的便是自己已经害得萧长衍断了双腿,这次哪怕是拼着身死,也要履行承诺,保住姜家这些无辜妇孺。 “冬梅,你亲自护送姜家家眷回府。” 她再次快速下令。 冬梅应声离开。 苏添娇回头看去,那倒在漫天琼花下的男子此时已经被下属扶了起来,正在紧急抢救,即便隔着很远也能看到萧长衍面容憔悴,脸色极差。 少年天骄,一夜之间双腿俱断,再也不能行走,这不仅是身体上带来的痛,还有心理带来的煎熬。 在双重折磨下,换作是谁怕是也不可能好过。 何况为了姜家家眷,他又带伤从城内奔袭而来,身体扛不住很正常。 但她还是没有保住姜家妹妹。 苏添娇只觉无颜再面对萧长衍,她一扭头吩咐掠阵,所有人守死琼花林几道出口,自己则持剑只身入了琼花林。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带回了姜原首级,可她也已经全身是伤支撑不住。 在最后倒下前,她看了眼萧长衍之前所在的地方,那里早已经空空如也。 他走了! “对不起……” 苏添娇低语,双眼一翻,昏倒在地,耳边响起亲卫大叫着,奔向她的声音。 她却是早已经听不到。 那时只觉得她与萧长衍大概是天生的死对头,一辈子也不可能和解。 据说萧长衍与姜原关系一向亲厚,萧长衍幼年时上山学艺,也是由姜原这个亲舅一路护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食言……”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苏添娇攥紧被褥,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坐起身来,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下。 伸手摸了摸湿了一片的脸颊,她随手擦去,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的酒葫芦,却摸到了一片空,这才记起酒葫芦早已经不在身边。 “哈,终归是老了,连记忆力都变差了。”苏添娇无所谓地自嘲一声,轻拍额头,起身下床,出了院门,又翻墙出了大将军府。 “小二,来一斤酒,一斤酱牛肉。”苏添娇胡乱找了个酒馆坐下。 皇宫。 在一片暮色当中,苏秀儿终于等来了皇上的诏见,只是诏见地点从御书房移到了长乐殿。 此时帝后坐在位置上,看起来慈眉善目,就像是普通的家中长辈。 苏秀儿、沈回、段诗琪三人行礼问安。 段诗琪垂着脑袋,不敢看帝后,只敢小声地问:“秀儿,我们得知了淑贵妃做的荒唐事,你说皇上会不会将我灭口啊?” “这里是长乐殿,宴请亲眷、近臣的殿宇。”沈回淡淡地回了一句。 段诗琪当即双腿发软,小声嘀咕:“完了,皇上不是要直接杀了我吃肉吧?” 真会联想!苏秀儿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扫了眼段诗琪。她才发现,段诗琪原来还有这么活宝的一面。 皇上让人先将苏秀儿他们带到偏殿,原本是想快速处理淑贵妃后,就立即诏见。 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淑贵妃气人的本事,事情越发不可收拾,沉寂在情绪中的皇上暂时忘记了苏秀儿他们的存在。 把淑贵妃打入冷宫,又平复了一会儿情绪,他才重新将苏秀儿他们想了起来。 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的不堪竟让一些小辈们听了去。 若是这些听到不堪的人里面没有自己的亲外甥女,或许他真的会下个封口令,可这里面恰恰有自己的外甥女,剩下的那就只有尴尬了。 所以他纠结了一番,做好心理建设之后,才移驾长乐殿。 皇上思绪回笼,皇后已经亲切地朝苏秀儿招了招手:“秀儿不必拘谨,就像是在鲜豚居一样。来,到本宫身边来坐!” “秀儿,来朕身边坐。”皇上立即感觉到危机,瞪了皇后一眼,也争先恐后地朝苏秀儿招手。 心想皇后和自己争阿姐也就罢了,现在连外甥女也争,这还有没有天理? 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再让着皇后。 苏秀儿站着没有动,她抬头灵动的眸中带着浅浅的笑,不卑不亢地拒绝:“皇上、皇后,怕是不妥。民女只是一介草民,怎可与你们共桌。” “说的什么话,你娘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你怎么不配与本宫共桌。来,好孩子,坐本宫身边来。”皇后亲切地再次朝苏秀儿招了招手。 她本来就喜欢苏秀儿,这次见面,瞧着盛装打扮的少女,更喜欢了。 漂亮精致的像个画中仙女,哪像是儿子,皮糙肉厚,根本稀罕不起来。 只是自家儿子太不争气,温府秋宴这种鸿门宴沈家小子在,二皇子在,偏偏自己儿子不知道去哪里野了。 皇后话落,还未等苏秀儿回答,皇上就再次争抢,一挥袖子骄傲地开了口:“恩人算什么,秀儿可是朕的外甥女!” 终于认了! 皇上此话一出,众人都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就连皇后也不例外。 皇后嘴角含笑,不知道之前皇上不与苏秀儿相认,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此时认下,她也不知道皇上又要谋划什么,可她就是乐意看到苏秀儿的身份从此名正言顺。 段诗琪也是双眼亮晶晶的,苏秀儿长公主之女的身份再次落定,那她这个跟班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就连沈回淡颜的脸上都透着温温笑意。 唯独苏秀儿荣辱不惊,毕竟这件事她早八百年前就知道了。 如果便宜舅舅再端着不认她,她也要考虑不认便宜舅舅了。 “咳咳。”俊逸的帝王有别于对待外人时的威严,笑起来可见眼角细小的皱纹:“秀儿,你在京城这么久,这段时间也应该隐约猜到你娘的身份了吧?” “没有错,你娘就是当朝长公主苏鸾凤,而朕,就是你的亲舅舅。从今往后有朕护着你,只要不把天捅破,朕都可以护你周全。” “来,到舅舅身边坐,阿姐不在,但我们今日也算是提前吃这顿团圆饭了。” 苏秀儿双眼弯弯,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终于明白为何当初见到皇上和苏惊寒、苏影珩感觉亲切了,原来都是亲缘关系在作祟。 她挑眉,不再矜持,走到桌子边坐下,但坐的不是皇上身边也不是皇后身边,而是他们的对面。 便宜舅舅此时说的话平易近人,她很爱听,所以就原谅便宜舅舅之前一直藏着不认她的过错了。 苏秀儿这一坐下,便宣示着帝后谁都没有赢。 但帝后看向她的目光只有宠溺,并无责备。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长公主名震天下,女儿必然不会差。 小滑头,谁也不得罪。 帝后对视一眼,又双双移开视线。 皇上再次清了清嗓子,对还站着的段诗琪和沈回二人,温和地道:“都坐吧,你们既然是秀儿的好友,那便不是外人,今日权当家宴,无须拘谨。” “是。”沈回应声坐下。 段诗琪难掩兴奋地挪动步子,落后沈回半步坐下。 手摸到象牙做的筷子,指尖还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老天奶!她今日竟跟帝后同桌用膳了,就算是她爹,怕是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吧。 这都是沾了苏秀儿的光啊。 有了今日这荣耀够她出去吹嘘半辈子了。 以后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背叛苏秀儿。 她要做苏秀儿的第一跟班。 众人坐下后,御膳房开始上菜,足足二十四道菜摆满了整张大桌。 “这就是翡翠流黄包吗?”苏秀儿盯着面前碟子中比拇指大一丁点儿,翠绿色的小包子,又嗅了嗅酒杯中纯香的美酒:“这是西陈进献的白玉酒?” 皇后抢先道:“你面前这道的确是翡翠流黄包,酒却不是西陈进献的白玉酒,而是南阳郡进贡的雪里蕻,秀儿可是从长公主口中所知。” 苏秀儿漂亮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好意思:“呵呵,是,我娘以前喝醉酒说过。她还说自己在龙椅上睡过觉,把玉玺磕碎了一个角。我都当她在吹牛!” “你娘没有吹牛,父皇抱着阿姐上朝时,阿姐就在父皇怀里睡着了。至于玉玺磕碎了一个角,都是阿姐打朕时不小心撞在了案角上。” 皇上说到苏添娇对自己所施的暴行,没有任何记恨,有的都是满满怀念。 苏秀儿从皇上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便宜舅舅和娘的感情极好。 当时在御书房侧殿,她也已经从便宜舅舅嘴里听到了那些有关娘和舅舅之间的事迹。 这种时候,坐在这里她感觉很安心,真有种一家人团聚的感觉。 谁再说皇室当中没有亲情,她第一个不答应。 只是便宜舅舅提到皇外祖,倒是没有听说过皇外祖母呢。 苏秀儿抿了抿唇,就见皇上极于表达宠爱的吩咐:“福德禄,去把西陈进献的白玉酒拿来。” 说罢,又看向了她:“秀儿,阿姐还和你说过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朕统统叫人去给你找来。” 这是妥妥将苏秀儿当成公主宠,不,即便是公主恐怕都没有这般好的待遇。 酒过三巡,估算着时辰差不多的时候,段诗琪和沈回懂事地起身告退。 这种时候,总要给舅甥俩留下独处的空间。 沈回和段诗琪一走,苏秀儿果然问起了正事:“皇上。” “叫舅舅。” “舅舅,我想知道,东靖王和温首辅究竟谁才是我爹?”苏秀儿皱着眉头,攥紧了袖子。 她问出这话时,皇后也紧张地看向皇上,显然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皇上神色晦暗不明,等了半晌才道:“朕属意的姐夫,只有东靖王!” 苏秀儿眸色微动,敏锐地察觉到“属意”二字用得极妙,看似给出了答案,却又相当于什么也没有说。 她心中一动,不禁猜测,难道皇帝舅舅也不知道。 她抬头去看舅舅,就见舅舅眼里已经布满寒霜,当下便坚定了自己想法。 看来皇帝舅舅和她一样,对她的生父一头雾水。 得咧,这还得问她那不靠谱的娘。 不过从舅舅的语气当中,也能得知,东靖王是友,至于那今日大费周章,想要强认她的温首辅八成非友是敌。 也是,那温首辅可是和皇帝舅舅抢女人。 抢了女人就算了,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结果人家淑贵妃从此住冷宫,他就不痛不痒闭门思过三日。 不地道啊! “舅舅,喝酒。”苏秀儿心疼自家舅舅给倒了杯酒,同时又觉得她家舅舅也有那么一点不靠谱。 自己宠妃钟情外臣,就这么放任着? 放任给自己戴帽子,心也是真大! “朕的秀儿就是贴心。”皇上喝了苏秀儿倒的酒心情好转,整个人都飘了,美到不行。 难怪会有闺女是贴心小棉袄这句话,就是比臭小子强。 他是一点也不知道苏秀儿心中的吐槽。 苏秀儿灵动的眼珠子一转,见自家舅舅高兴,跟着套话。 “舅舅,你说等岁考结束后,有大事宣布,究竟是什么大事啊?如果是取消婚约的话,其实现在也可以取消,不必等到岁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