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道陌生身影,林初生并未见过,但却在见到他们的瞬间,便认了出来。
他们,正是第三荒除了妄天宗之外,其余两大势力之主。
那身着一身白色帝袍,面容冷逸,不怒自威的男子,便是白玉京的白帝。
另一个身着黑色帝袍,留着长须,面容不恶而严的男子,则是别天庭的别天帝。
这两人,也都是踏入了七步逍遥多年的大能之修,竟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尽管林初生一开始就料想过,自己与无妄天的道争,很可能会引起两人的关注。
可在真的见到他们出现后,还是禁不住心中一沉。
大概是在察觉到被发现之后,白帝与别天帝两人干脆也不再隐藏,自远方缓缓踏步而来。
林初生目光冷冷看向他们,抬手拭去嘴角道血,有些生硬开口。
“两位远道而来,莫不是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白帝那冷逸的神情,在闻言后露出一丝笑意,道:“说什么远道而来,硬要说,道友来我三荒宇内,才是远道而来吧?”
林初生微微眯眼,道:“所以呢?两位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二人争得两败俱伤时现身,又是意欲何为?”
这时,别天帝冷哼一声,开口道:“你问我们意欲何为?那我倒想问问你,不请自来,擅闯我荒无有之地,对妄天宗出手,不知又是意欲何为?”
林初生闻言笑了,道:“原来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这么说来,二位是想给无妄天出头了?”
白帝摇头笑道:“暂且不论我们同妄天宗敌我与否,阁下此等行为,未免也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任你说来就来,人说杀就杀,当我荒无有是什么地方?”
“正所谓凡事留一线,如今阁下打也打够了,闹也闹够了,便请离去吧,我们不留。”
林初生的声音更冷几分,道:“如果我说不呢?”
他话音刚落,另一边的白帝与别天帝,两人的威势已经开始逐渐升腾。
两位七步逍遥的威势交织着,瞬间碾压向了四面八方,让这片时空河面的区域都为之一沉。
白帝已经收敛了笑意,淡声开口:“若阁下执意如此,便是欺我第三荒无人,我二人也只好与阁下,道争一二了。”
“噗……”
可就在此时,一道嗤笑声突兀传出,打断了三人的对话,让他们同时凝眸望去。
只见,躺在空处的无妄天,原本因为重伤无神的眼眸,绽放出了一抹精光,猛地看向了白帝与别天帝。
“你们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还是那样令人作呕。”
他说到这里,忽然狂笑起来,“但你们这两个老东西,终于还是来了,本座早已……恭候二位多时!”
此言,让白帝与别天帝眉头同时一皱,似在思忖言下之意。
林初生看着无妄天,同样蹙眉。
因为自从在第三荒里发现无妄天受伤的消息后,他就曾一度怀疑过,这个消息是不是无妄天自己放出来的。
其中目的,可能就是想要引白帝与别天帝,对妄天宗动手。
包括之前他与无妄天对战,也的确发现对方在苍茫太阳那里受的伤,早就好了。
再加上此刻无妄天的反应,更是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只是有一点,林初生想不明白,无妄天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当三人心中都在疑惑之际,无妄天忽然动了。
但见仰躺在那里的他,带着狂笑,缓缓伸手,将手中的抬头杖高高举起,念诵出了四个字。
“吾愿……如劫!”
蓦然,他手中的抬头杖震动,在杖头的位置,莫名开出了一条竖缝,就如同是一双……紧闭的眼眸。
尽管到此刻,林初生、白帝、别天帝三人,都还不知道无妄天想要做什么,可他们的心中都感受到了不安。
尤其是后两人,已经意识到,这可能是无妄天设下的一场阴谋,就是为了引两人出现。
所以两人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不管无妄天想要做什么,打算先阻止对方再说。
可他们才刚生出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动手,对面的无妄天,却是率先自行碎灭了。
这让他们出现了一瞬的愣神,心中疑惑更深。
只见,无妄天的身躯在碎灭之后,化作了道道流光,融入了抬头杖中。
随后杖头位置出现的那条竖缝,蓦然睁开,睁开了一双……眼眸!
那只眼眸,就如同一个漩涡,深邃而诡秘,但凡与之相视之人,都会不可抑制地,出现一种眩晕之感。
哪怕是在场两位七步逍遥的白帝与别天帝,与六步逍遥的林初生,也不例外。
不过也只是一瞬,三人便立刻从那种眩晕感中挣脱出来。
别天帝冷哼一声,当即一步踏出,伸手就抓向了那柄睁眼的抬头杖。
可忽然,抬头杖微微扭转方向,其上的眼眸正对凝视向了他。
这简单的一眼,便让别天帝的脚步猛地顿止,大手停在了抬头杖前,紧紧相隔三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向前,无法将抬头杖抓入掌中。
别天帝顿时心头大骇,只觉自己在那一眼之下,竟然如同被定住。
而更让他感觉到荒谬的是,他并未从那一眼之中,感受到任何术法的痕迹,只如有一道不可抗拒的无上目光,注视向了他。
白帝也跟着大为失色,虽然他与别天帝之间,也不是什么亲近关系。
甚至在一开始,更多还是彼此敌对,各自占据了荒无有的半边天。
还是后来妄天宗的出现,才让他们有了逐渐靠拢的趋势。
此刻见别天帝有难,他也不得不管,当即也朝着抬头杖冲了过去。
唯独林初生,一脸阴沉,没有妄动,更没有去看抬头杖,而是将目光,看向了下方的六根无眼树。
而在白帝冲向抬头杖的同时,抬头杖已经径直朝着下方六根无眼树所在落去。
并在降落的过程中,杖身不断浩大,很快成了一根宛如天柱的巨型木杖。
其上的那只眼眸,也同样变得巨大无比,胜过了一方大宇宙,看上去更加深邃瘆人。
恰在此时,六根无眼树的树顶中央,原本茂密的树丛,齐齐朝着四方移开,将大树中央被遮掩的深处,显露出来。
在看到那显露出来的一切后,连林初生也禁不住双眼骤凝。
最初来到妄天宗时,他就尝试过以神眼,去洞观大树深处,可却被一片朦胧遮掩,完全看之不清。
此刻,他终于看到了。
但见在六根无眼树的深处,有着一座猩红的巨大阵禁,大概就是这座阵禁,阻止了林初生的神目洞观。
在那阵禁之中,盘坐着一道伟岸身影,纵使大宇宙在其面前,也只如山下碎石。
那身影,面目狰狞,利齿凶牙,一身血肉糜烂,散发着腐朽气息,更有着八指六耳,如一尊恶鬼修罗。
但他,却低着头,闭着眼,散发着无比浓郁的劫道妖气,赫然也是一尊望天妖。
那柄从天而降的抬头杖,终而刚好落入了他的身旁,被他抬手接住,以八指鬼爪紧握。
而那阵禁,与整棵六根无眼树,就宛如成了他的座下道台。
这时,别天帝已经恢复了正常,挣脱了束缚,白帝就在他的一旁。
两人皆是神色骇然地看着盘坐在六根无眼树中的恶鬼修罗,难以置信。
因为他们竟然从那恶鬼修罗的身上,隐隐感受到了一股超越七步逍遥的气机。
甚至是妄天宗内的无数望天妖们,包括六大长老在内,在看到阵禁中的恶鬼身影时,都露出了万分惊骇之色。
显然,连他们都不知道,在六根无眼树的深处,还有如此一道身影存在。
至于林初生,面色早已经一片铁青,看出了那尊盘坐阵禁中的恶鬼修罗,就是无妄天!
之前在本尊降临时,他还说有些高看无妄天了。
此刻他方才明白,原来对方与自己大战上千年的,竟然也只是一具分身。
亦或者说,原来是本尊。
但现在,那尊恶鬼身影,才是无妄天真正的本尊。
因为在万古岁月之前的太阴世界中,他与无妄天分身大战的时候,对方就曾展现过阵禁手段,从中召唤出了一只八指六耳的恶鬼。
因当时的无妄天只是分身,所以召唤出来的恶鬼,应该也只是分身。
不过在那时,恶鬼并没有低头闭眼,也没有那种独属于望天妖的劫道与妖气,明显还不是望天妖。
林初生还始终在好奇,为何在之前上千年的大战里,无妄天没有再施展过类似的手段。
原来,无妄天已经将那尊恶鬼,转化为了本尊,而原本的自己,则成了一道分身。
同时,他也大致看出了对方这么做的用意。
望天妖,无法抬头,不能睁眼,窥不见真实的天地,只能幻化假眼,看那假天假地。
即便无妄天完成转化,让恶鬼成了本尊,可那份宿命依然纠缠着他,转移到了恶鬼身上。
他原本的自己,则利用六根无眼树心木制作而成的抬头杖,化作了一只真实之眼,让他能从此,一窥真实天地。
这无疑也说明,当初乌何有不知从道外何处寻来的六根无眼树,其所具备的特殊性,还要大大超出了预料。
这一点本身,并不奇怪,在道外那个地方,因无穷大,故而存在了太多超乎想象,无法描述,不可名状之物。
而无妄天能做到这种程度,同样超乎想象。
林初生已经看出,成为恶鬼的无妄天,已经踏入……八步逍遥领域!
在仙古宇内的时候,他就曾面对过八步逍遥修士,险死还生,感受过那种不同,所以绝不会认错。
“走!”
白帝低喝一声,与别天帝一起,毫不犹豫朝着远方逃去。
眼下的局面,他们想要留下来再做些什么,已经成为不可能,只会徒增无穷凶险。
林初生也已经有了退意,抬手准备画出因果门扉,打算先离开再说。
阴冥有句话说得好,智者规避锋芒,不丢人。
尽管林初生已经踏入六步逍遥境界,曾走过九步因果大境,更是在轮回大境中,走出一个大轮回,超越九步。
后来,他踏足大逍遥,掌控半禁,又在走到二步逍遥尽头时,强行延伸出去一段路,超越极限,踏入三步逍遥。
再后来,又以无限大道虹光,二次斩天地,让自身完全超脱。
可以说,林初生的境界上限与天资,都远远超过了同境修士,支撑着他足以战胜那些超过他一步,乃至两步的大逍遥修士。
但在大逍遥境中,只有九步。
且越往上,天资与境界上限所带来的影响,也会随之越来越小。
因为能走到七步,乃至八步逍遥的,无一不是惊世绝伦的天纵奇才,就没有天资差的。
他们的境界上限,同样很高。
恰如林初生在四步逍遥境界时,能够斩杀刚踏入六步逍遥的矩阵道空之主,也能和倪清鸳这类至强六步逍遥修士,打得有来有回。
可当他踏入五步逍遥境界后,甚至无法逼得七步逍遥的无妄天分身全力出手。
神明第二身在修为境界上的实力,理论上是不比本尊差的,只是因劫道源头分化,会导致在整体实力上略输本尊一筹。
其实即便本尊降临,若林初生没有踏入六步逍遥境界,在无妄天分身施展出禁忌大道,全力以赴后,最终大概率也不是对手。
还是在林初生踏入六步逍遥后,才打得无妄天分身几乎还不了手。
但他,绝对不是已经踏入八步逍遥,无妄天本尊的对手!
所以,先走为妙,之后再做打算。
可这时,无妄天的声音传出。
“诸位,好不容易将你们请来,岂能任你们一走了之?”
在言语的同时,无妄天已经将手中的抬头杖,重重杵下,杵在了阵禁之上。
阵禁随之震荡,又倏然扩张出去,一瞬笼罩了遥远范围,将白帝、别天帝、林初生三人的身影,全部笼罩在内。
此时,林初生才刚画出因果门扉,还没来得及踏入,便因为被阵禁笼罩,导致因果门扉自然消散在了他的眼前,无法再凝聚。
白帝与别天帝也同时止住身形,面色阴沉一片。
他们,已然被困入了阵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