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托莱多的玛丽琳并没有听到她幼小的女儿无声的许诺。七月份的第三天,莉迪亚蜷在餐桌底下的时候,玛丽琳正趴在一本新书上,《高等有机化学》。期中考试就在两天后,她已经复习了一上午。玛丽琳捧着笔记本,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本科时代,连签名也恢复了结婚以前的柔和圆润——结婚后,她写出的字都变得刚硬紧绷。她的同学都是些大学生,有的勤恳用功,盼望拔得头筹,有的勉力维持,以及格为最高目标。出乎她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视她为异类,而是像对待别人一样,表现得安静、礼貌、专注。在凉爽的讲堂里,他们共同观察分子结构,打上“乙基、甲基、丙基、丁基”等一干标签;课程结束时,他们切磋笔记,交流心得,她依然能像从前那样画出优美简洁的分子链。她告诉自己,这证明我和其他人一样聪明。我属于这里。
然而,当玛丽琳打开书本,她时常会觉得头晕眼花。各种反应式上蹿下跳,最枯燥的字眼也会让她浮想联翩:氢氧化钠(naoh)变成了内斯(nath),让她想起他的小脸、睁大的眼睛和哀怨的表情。一天早晨,查阅元素周期表的时候,她把“氦”(helium)看成了“他”(he),眼前立刻出现了詹姆斯的脸。有时候,她还会捕捉到更加敏感的信息,比如,看到课本上的这种印刷错误——“常见的酸,蛋[10],硝酸、醋酸……”,都能让她泪流满面,想起煮鸡蛋、单面煎的荷包蛋和炒鸡蛋。每逢这些时候,玛丽琳会把手伸进口袋,抚摸里面的纪念物——发夹、弹珠和纽扣,一遍又一遍地翻动它们,直到心绪平静下来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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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玛丽琳的课本里,“例如”()错印成了“蛋”(egg)。
然而有的时候,连这些护身符都会失去魔力。离家两周后,她在自己租赁的双人间中醒来,感到体内有一种尖锐的疼痛。她突然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不应该远离家人跑到这里来。终于,她披着毯子挪到厨房的电话旁。当时是早晨六点四十一分,但电话只响了两声就通了。“喂?”詹姆斯说。长时间的静默。“喂?”她什么都没说,她不敢说,只能让声音淹没在心里。他的嗓子似乎哑了——可能是电话线路的干扰,她告诉自己,但并不真的相信这个理由。最后,她伸出一根手指按下叉簧,停在那里,过了很长时间才把听筒放回原位。詹姆斯沙哑的声音一整天都在她的脑中回响,仿佛一首熟悉可爱的催眠曲。
从那时开始,每隔几天,想家想得厉害时,她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