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勋猛然想起曾经有个跑回徐州,然后又被司马越征召入伍还当上小校的人,但他居然连那个学生的面目都记不起了,只知道后来兖州世兵改制后成了府兵军官,再后来就再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此人了。
这就是渐行渐远吧。
一开始陪着你上路的人,未必能陪你走到最后。
而今大权在握、儿孙满堂、佳丽环绕,又有哪些人能陪他走到最后呢?
邵勋的眼皮渐渐耷拉下来,思绪仍然继续飞扬着。
潘园练兵、坚守辟雍、太极殿擒司马乂……
拿着花奴的嫁妆去宜阳建坞堡,保卫洛阳拒张方,与曹大爷一起打听司马越的消息,渡河北上迎天子……
抢许昌武库、长安围杀鲜卑、肥乡破汲桑……
一桩桩、一件件,几乎把前半个人生过了一个遍。
睡意上涌、意识模糊之际,他生出一个明悟:他来这里,就是完成任务的,他背负着许多东西,他注定要负重前行,他注定无法对人诉说很多事情,无论多累都要坚持下去,无论多么累!
夜色浓重,万籁俱寂。
跳跃不定的烛光下,宫人迷糊地打着瞌睡。
邵勋静静躺着,已然睡着。
一双枯瘦的手吃力地拽着被角,仔细为他盖上。
仿佛用光了最后一丝精力般,枯瘦的手慢慢垂下,呼吸渐渐停止。
母亲走了,没有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