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造船厂内,热火朝天的景象持续了数月之久。
分段铸造钢铁龙骨的思路被证实极具可行性。
在赵王不惜工本的资源倾斜和亲自督导下,汇聚而来的顶尖工匠们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铁水的纯净度通过改进高炉鼓风和延长静置时间得以提升;
范模的预热与干燥流程被严格标准化;
针对不同截面厚度的分段,制定了差异化的冷却方案——
或埋于热沙,或覆以特制的保温灰烬,极大减少了内应力和变形;
而那最为关键的连接部位,则采用了精钢打造的巨大榫卯结构与加强箍,辅以炽热铁水浇铸弥缝,其强度经过反复测试,甚至超过了龙骨本体!
当最后一段龙骨被巨大的绞盘和撬杠稳稳安置在船坞的基座上。
并通过那些坚固无比的连接件与其它段严丝合缝地组合成一条完整的、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巨舰脊梁时,整个船厂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刘业老匠抚摸着那冰冷而坚实的钢铁巨龙,老泪纵横,激动得不能自已。这不仅仅是一条龙骨,更是大昌造船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赵王亦是满面红光,用力拍着江云的肩膀:“成了!江云,真的成了!若非你那天马行空之想,我等恐怕还在那巨木林中徒劳徘徊!此功至伟!”
江云看着这条凝聚了无数人心血与智慧的钢铁骨架,心中同样豪情万丈,笑道:“此乃上下同心,群策群力之功!王爷调度有方,诸位工匠师傅技艺超群,方有今日之成!”
核心难题既已解决,后续的船体建造对于刘业这等经验丰富的大匠而言,便有了明确的方向。
虽然建造如此巨大的尖底海船仍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但至少路径已然清晰,剩下的便是时间、耐心和精益求精的技艺问题了。
大事已定,持续神经紧绷了数月的赵王、江云以及一众从京中带来的工部大匠们,都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
尤其是那些工匠,数月来殚精竭虑,吃住都在工棚附近,早已是身心俱疲。
返回姑苏城的路上,江云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又瞥见车内虽兴奋却难掩倦容的赵王和工匠们,心中忽然一动,生出一个念头。
他凑近赵王,低声笑道:“王爷,此番大家辛苦了数月,如今大功告成,是否该犒劳一下诸位功臣?也让大伙儿彻底放松放松?”
赵王挑眉,来了兴趣:“哦?犒劳?如何犒劳?莫非你又有什么新奇点子?”
江云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王爷,我看这些工匠们都挺辛苦的,我那凝香阁,除了歌舞,不是还有的享受?”
“最是能解乏舒筋,放松身心。不如……今晚便由臣做东,请王爷和诸位师傅去体验一番?也算聊表谢意。”
“足道?”赵王一愣,随即恍然,指着江云笑骂,“好你个江云,你带这么多工匠去,那本王不就暴露了……去那等地方洗脚?成何体统!”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并无多少责怪。他早已习惯了江云时不时冒出的“离经叛道”却又极具诱惑力的点子。
“诶,王爷此言差矣。”江云一本正经地解释,“凝香阁是臣的产业,王爷和咱们当然是单独包场,至于这些大匠们,臣给他们安排其他地方,王爷但放宽心。”
赵王数月以来劳累,确实需要放松,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也罢,工匠们也不容易,也好让他们放松放松。”
至于那些工部的工匠们,听闻伯爷要请他们去姑苏城最负盛名的凝香阁“洗脚”,一个个都惊得手足无措,连连摆手推辞。
“使不得!使不得啊伯爷!”黄老一个劲的推辞。
“黄老,你放心,这凝香阁不是只有那风花雪月之事,本伯带你去足浴按摩,那只是消除疲劳而已,绝对是放松的好去处。”江云说道。
一众年轻的工匠虽是嘴上说着拒绝,但是内心还是向往。
他们虽是技术精湛的匠人,但在“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深入人心的时代,匠籍地位实则低下。
平日能吃饱穿暖、得些赏银已是知足,何曾想过能进入那等销金窟。
而且还是由一位王爷和一位伯爵亲自犒劳他们的?这简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江云却故意板起脸:“诸位师傅这是何意?莫非是看不起我江云?”
“此番能攻克龙骨难关,全赖诸位师傅呕心沥血,技艺超群!在我眼中,诸位之功,不亚于朝中栋梁!”
“今日只是略备薄酬,让诸位放松身心,若不肯赏脸,便是瞧不起我这东海伯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却给了这些工匠极大的体面和台阶。赵王也在一旁笑道:“既是江云一番美意,你等便去吧!不必拘束,今日不论身份,只论功劳!”
王爷和伯爷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众工匠又是惶恐又是激动,最终只得感恩戴德地应下,心中对江云的感激和认同感达到了顶点。
是夜,凝香阁并未对外营业,却灯火通明。最大的几个雅间被布置得温馨舒适,熏着淡淡的安神香。
一众工匠们起初拘谨无比,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直到被训练有素、手法专业、笑容温婉的侍女引导着坐下,将疲惫的双足浸入温度恰到好处、漂浮着花瓣和草药的木盆中时,那瞬间的温暖与舒适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紧接着,侍女们用柔韧有力的手指,精准地按压着他们足底的穴位。
这些工匠常年站立劳作,腿脚酸胀不堪,此刻在专业的手法下,只觉得一股股酸麻热流从脚底涌上,疏通着淤堵的经络,数月来的疲惫仿佛随着那恰到好处的力道被一点点揉散、化开。
有人舒服得直接喟叹出声,有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有人则闭着眼尽情享受这从未有过的舒适。
雅间内安静下来,只剩下轻柔的音乐和偶尔的水声。
赵王和江云、王世文自然是在最顶级的房间。
他也忍不住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唔……江云啊,你这脑子……真是享福的脑子……”
王世文更是早就舒服得哼哼唧唧,直言:“太白兄,这段时间的劳累,这才发现这个足浴按摩那是真的能够放松身心啊!”
江云看着眼前这一幕,尤其是隔壁隐约传来的、那些工匠们放松后发出的惬意声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前世那些工程完工后,包工头带着工友们去放松庆祝一样,有一种粗粝而真实的成就感与同志情谊。
他深知,对这些处于社会底层的技术人员而言,这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实实在在的犒赏,远比几句空泛的夸奖更能凝聚人心。
这一夜,凝香阁内没有丝竹喧嚣,没有歌舞曼妙,只有极致的放松与宁静。
一行人洗去了数月来的风尘与疲惫,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舒缓。
当众人离开凝香阁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脸上的倦容被一种焕然一新的松弛感所取代。
工匠们对江云千恩万谢,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忠诚。
赵王舒展了一下筋骨,对江云笑道:“此法甚好,日后若再有此等辛劳之事,结束时皆可照此例。能收拢人心,亦能提振士气。”
江云笑着拱手:“王爷英明。”
月光下,一行人言笑晏晏,乘着马车各自归去。
龙骨的难题已解,身心疲惫已消,接下来,便是全力投入到那浩瀚海洋之梦的下一阶段了。
而经过今夜,江云与这些能工巧匠之间的距离,无疑又拉近了许多。